第三十三章 大义
陆漫知道,这个人就是老姑太太,人称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已经嫁人,陆漫不需要磕头和敬茶,只给她万福行礼就是了。
姜展唯介绍道,“这是姑祖母。”
陆漫福了福,说道,“陆氏请姑祖母安。”
朱老夫人没搭理姜展唯,上下打量了陆漫一眼,厉声说道,“小小年纪,心眼子忒多。给我老哥哥冲喜怎么就难为你了,嫁给展唯怎么就委屈你了。居然还敢上吊!闯完祸了,偏认错态度好得紧,口口声声说改过。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德性在那里,哪儿那么容易改好。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见多了开水煮不烂的滚刀肉,闯了祸就认错,认完错又继续闯祸。我大嫂菩萨心肠,被你蒙骗了,我可没那么好骗。你觉着,你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能好好当姜家孙媳妇……”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传来一阵大哭声,是姜玖。
她抽抽咽咽哭道,“我三嫂真的知道错了,她跟玖儿说过,死很可怕,不会再上吊了……”
从陆漫被二老爷教训开始,姜玖的眼泪就一直包在眼圈,她使劲忍着,才没有掉下来。三嫂是三哥的媳妇,他们这么骂三嫂,也就是在骂三哥。她看到三嫂跪着,三哥站着被他们骂,她心里好难受。三哥那么好,三嫂也好,他们怎么能这样!特别是老姑太太,样子凶得紧,声音又大,小姑娘实在忍不住大哭起来。
陆漫没想到,敢如此直言帮自己的,竟是这个最最柔弱,最最没有话语权的小女孩。
朱老夫人怒极,骂道,“长辈说话,也是晚辈能插嘴的?真是小……”小妇养的。
最后的几个字她忍下了,但别人都猜到她想说什么,姜展唯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陆漫自己能受委屈,却最不忍小朋友受委屈,何况这个小朋友还是为自己出头。
她环视了厅屋一眼,见姜玖坐在右边一排最末尾的小锦凳上,正看着她咧嘴哭着,姜展魁已经来到妹妹的旁边,愤怒地看着朱老夫人。
本来陆漫的气已经忍到了极限,再加上姜玖的相帮和啼哭,她也不想再忍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刚要反唇相讥,就看见一道冷光射过来,是姜展唯。
他看了一眼陆漫,便大步走去姜玖面前。
先俯身低声安慰了小姑娘两句,就直起身来,对长公主朗声说道,“祖母,展唯身为庶子,不成武不就,长到一十九岁,没能讨长辈的欢心,没能为家里作过贡献。思及此,孙子羞愧难当。如今,展唯终于为家里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做了一件其他兄弟不能为之的事情,就是娶陆氏进门为祖父冲喜。只要陆氏能让祖父他老人家醒过来,无论她之前做过什么事,我都认了,既往不咎。”
他又抱拳左右躬了躬身,继续说道,“既然我娶了陆氏,她就是我的妻子,我必须护着她。展唯在这里恳求各位长辈,兄嫂,姐姐,弟弟们,看在展唯还算孝敬的情份上,放过陆氏,不要再难为她。伤了她的脸面,就是打我的脸。我的脸面本不值什么,但在玖儿的眼里,是无价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有些哽咽,平了一口气,又道,“还有,我去投军,不是因为陆氏,而是为了报孝朝庭,你们不要把这笔帐算在她身上。既让她枉担了虚名,也贬低了我的一腔爱国热情。”
话说得谦恭,气势可一点不弱。
他的几句话,让朱老夫人面红耳赤,也让屋里的许多人有了愧色。看看他多孝顺,为了老驸马能够康复,忍了和认了陆氏之前的所有不堪,你们这些人还纠缠着脸面,纠缠着陆氏干什么。脸面再重要,陆氏再不堪,能有老驸马的身体重要?
长亭长公主更是被姜展唯感动的红了耳圈,颤声说道,“展唯,祖母知道你是孝顺的好孩子。你的一片孝心,可昭日月。”又瞪了二老爷一眼,喝道,“展唯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不许再纠缠陆氏的过往,不要再伤小玖儿的心。”
她心里早就不舒坦了,自己已经表明了对陆氏的态度,可老二和老姑太太还这么为难陆氏,让展唯没脸,连个六岁孩子都不如。特别是这个傻老二,展唯再是庶子也是他的骨血,连他媳妇都不多说讨嫌的话,他还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拎着不放。
姜二老爷憋得老脸通红,似不认识这个儿子一般。他很想说,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朝堂,自家长辈关起门来说些真话教训教训陆氏怎么了,她本来就做了错事让家族蒙羞,把你逼去投军,臭小子干嘛要说那些漂亮话。但见母亲如此说,也只得红着脸起身躬身应是。
长公主那两句话虽然没明着说朱老夫人,但也着实打了她的脸,她气得身子都有些抖,却也不敢再多话。
姜展唯一通大义凛然,愣是把家族认亲会上升到了忠孝大义上,也让姜老侯爷和姜三老爷不得不表态。
姜侯爷说道,“展唯是个识大体有前瞻的好孩子,之前伯父竟是没看出来。这样的孩子去投军,前程差不了。”说完还欣慰地捋捋胡子。心里却道,若老父醒过来,可不会高兴。
姜三老爷说道,“忠君爱国,至诚至孝,有情有义,真是个好孩子。”他满眼放光地看着姜展唯,有一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骄傲。心里暗道,这小子装了十几年,骗过了家里所有人。
世子爷姜展举也赶紧发言,向姜展唯拱手笑道,“三弟的一席话,让哥哥受益匪浅啊。”
四爷姜展昆紧随其后,“弟弟定以三哥为榜样……”
再接着,六爷、七爷、九爷都起身发言,向三哥学习,向三哥致敬。
多么高尚,多么有担当,娶陆漫是孝顺,容她是孝顺加大义,投军是爱国。既一雪被迫娶她之辱,又彰显了自己的深明大义,还言词凿凿堵住了别人的嘴。
此时的姜展唯似被一层光晕笼罩,那么耀眼夺目。
但陆漫就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