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逢

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到简潼几乎失去嗅觉，傍晚的光影开始层层叠叠铺开，病床上苍白的脸庞静谧安详。简潼坐在病床前打盹，她实在太困了，昨晚才结束了所有兼职，老板硬要她再干两个小时才肯给她结算工钱，上午又奔波了好久，直到下午三点陈汐手术结束她才敢松口气，好在，一切顺利，精神一放松下来，人就感觉累了。

病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窗外的热浪，手指微不可闻地动了动，几秒后归于宁静，好似不曾发生过。

晚上八点，简潼醒了过来，看了看床上陈汐，体征一切正常，又看了看时间，才发觉自己只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她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肚子的咕咕声提醒她早该进食。她整理了下衣服，走出来又检查了一下陈汐，才背着包走出去。护士台值班的只剩下一个人，简潼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室外的热浪扑面而来，却让她感觉无比安心。

疗养院位于城市还算繁华的地方，毕竟价格不菲，设备也齐全，而简潼的住址可以用偏远来形容。那算是城市边缘了吧，城乡结合部？一个很有烟火气的小村子，当然也鱼龙混杂。下了地铁得简潼有些疲惫，慢慢踱着步子往回走，大概十分钟就走到了村子里面。白天的热浪残留着余温，夜晚的风都带着温度。她抬手理了下脸上被风吹乱的头发，低着头往回走。

村口的夜市摊子上，几个喝的正嗨的男人看到穿着衬衫包裙，踩着高跟鞋的简潼，不怀好意地高声调笑着:“快看，那丫头穿得多正经，指不定干啥不正经的事呢？”简潼虽然心中厌恶，但也算是司空见惯，一般这种口嗨的人嘴上虽然肆无忌惮，但不会真的干点什么，于是快步往家走去。

小村子的烟火气，大概来自并不整洁的地面，夜市里叫嚣的胡言乱语，店铺里大声播放的嘈杂电视和邻居小孩被教训的哭闹声……或许不是什么烟火气，是被城市遗忘的一群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吧。

简潼走到一处四层楼的老旧房子前停下，从包里掏出钥匙和手机。她住在三楼，四楼空着，二楼住满了，一楼住着房东。楼道里没有灯，需要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亮。终于进了门，简潼赶紧脱下鞋子，开了灯，刚换了鞋，发现脚后跟早已磨破了一块皮。

房间的灯光不太明亮，却足够照亮每个角落。这个小小的屋子，摆着一张桌和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小的衣柜，衣柜是简单的布艺衣柜，虽然看着比较廉价，但整体还算温馨。简潼换下身上的衣服和裙子，随便穿了件宽大的体恤，便走到洗手间用手洗干净晾起来，这才坐下来处理伤口。处理完后拿出一袋方便面和一只陶瓷碗，烧了点水泡了泡面，很快，房间里充满食物的香气。这个房间不向阳，一到晚上就阴凉下来，一个小小的三叶风扇摆在桌上，轻轻地晃啊晃，屋里也就不再闭塞。处理好伤口吃了面，又去冲了个澡，简潼躺在床上，存下了王秘的电话，心里祈祷着明天一切顺利，很快进入了梦乡。

华灯初上的时候李成瀚就回到了家，换上休闲服出门，不知不觉走到了和姐妹俩初见的大树下。那棵树如今又长大了不少，他一个人已经抱不下了。幻想着大树后面会出现的脸庞，笑意竟勾上了唇角。他本来不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但多年作为执法者，让他不得不变得谨慎沉着，喜怒不形于色，也就是想起她们两姐妹时，脸上才有了少见的和颜悦色。想着这些事，李成瀚总觉得应该准备点什么，毕竟这一天忍住联系简潼就是为了给她个惊喜，既然是惊喜，那就不能空着手。于是他回去拿车，迅速往商场去了。

把商场上上下下逛了个遍，李成瀚也没买到合适的东西。就在败兴而归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这些年曾经给她们寄过被退回来的礼物，那就把送给简潼的那份全部都整理出来一次性送给她，只是不能在公司送，不太好，只能等下班了再送。李成瀚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极了，兴冲冲地往回走，像个孩子似的。

这一晚，简潼因为白天太累又有好消息睡得又香又沉，而其他三个大男人，集体失眠了。傅元祁虽然看到李成瀚冲过来的样子也没多问，他只是为和简潼相遇而失眠，那个女孩子，人畜无害的样子是因为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可她多阳光多温暖啊，为什么偏偏……傅正初的失眠也是因为懊恼，他没想到回国后竟然会在同一家律所碰到，对于简潼，他有愧疚，有害怕，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到今天看李成瀚的样子，八成是认识的吧，可谁也没法问啊。李成瀚失眠，多数是由于兴奋，找了年的人，突然出现了，不知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当初为什么突然消失了，陈汐呢？她在哪过得好不好呢？三个人如此辗转反侧，天光大亮的时候只有傅正初还醒着，对于未知的明天，他似乎比任何人都害怕。

早晨点半的闹钟响起，简潼伸了伸懒腰坐起来，太阳的光芒还没烧起火焰，窗外的知了已然放声高歌。花了25分钟洗漱换衣和化妆，已经算是效率非常高了，毕竟她的化妆步骤非常简单，就是擦个素颜霜，刷一点点腮红，再涂个西柚色的唇膏，五分钟就搞定了。再简单喝袋牛奶吃个面包，8点半之前要出门，不然走到地铁站再等地铁再出地铁到律所，晚一点点就会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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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没睡好的李成瀚，8点15才慢慢转醒，不过也不着急，10分钟就能到公司。穿戴好的他从卧室里拿出一大袋东西，艰难地走向车。倒不是袋子太重，而是袋子的体型太大，让他不太好拿。一路上放着轻松的音乐，整个人都活跃起来。一进公司，李成瀚难得地跟公司的同事们一一打招呼，弄得同事程树一脸兴奋地跑过来，非常八卦地往他办公桌上一坐，就问:“你相亲成功了？谈恋爱了？”

李成瀚把他往桌下一推，表情严肃地说:“没事找点事做，少来烦我。”两个人是校友，多年的交情，所以说话没什么分寸。如果说傅家的两兄弟跟他十分亲近，那只能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加上长辈们的世交。那程律就是李成瀚真正的战友，从毕业在国外一起打拼到回国继续并肩，两个人从学生时代到现在，才是更加平等交流的关系。程律比李成瀚大两岁，孩子都出生了，李成瀚谈了几次无疾而终的恋爱，现在已经单身两年，程律多少是有点着急的。

“呦呦呦，还不好意思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再不好意思就老了，总不能老这么不好意思吧，又不丢人，男人嘛，脸皮这么薄能成什么事？”程律也不管李成瀚是什么表情，一通输出过后，才看到了桌上的相框，李成瀚带着两个姑娘笑的春光灿烂。

“唉，我说，你怎么把这张照片拿出来了？是不是你遇到她们了？”程律是李成瀚身边唯一知道两姐妹的人，因为当年李成瀚托人在国内寻找，就是通过程律。这张照片在几年前遍寻无果的时候，李成瀚悄悄收了起来，如今翻出来摆到台面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重逢了。

“是遇到了，不过，别问，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李成瀚其实也没想瞒着程律，毕竟简潼今天就会出现，只不过他不想程律知道是害怕他捷足先登，先去堵简潼向她八卦，毕竟等了这么多年，他希望第一个见到简潼的人，是自己。

程律也不再多问，但发自内心地替他开心:在傅家兄弟面前，李成瀚是兄长，是榜样，需要做一个守护者，在律所里，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律师，年轻有为，但气场强大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偶然说起那姐妹俩，笑容才有了一点温度。他苦寻多年无果，现在才重遇旧人，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那是大的还是小的？还是都遇到了？”程律多少有些好奇，李成瀚什么都不说，他也只能旁敲侧击。

“妹妹。”没想到李成瀚这么痛快，居然告诉他了。

“那见到姐姐也只是时间问题，恭喜你啊！争取今年结婚，明年生孩子，后年得二胎。”说到这里，程律也不管李成瀚什么表情，自顾自地出了门。从他放光的眼睛看来，他的喜悦真的是怎么都藏不住。

李成瀚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肚子话堵在喉咙里说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吞下。

律所里每年毕业季都会招新，每年也会有资深律师去往全国各地驻场，所以这里更像一个培训基地，把新人培养出来后输送到其他地方，能出去的人到了那边基本也都是中流砥柱，毕竟全国这么多理衡律所，只有这里是总部，也只有从这里出去的人能称得上业界精英。

迎新晨会比较简单，昨天除了面试通过的三个人和空降的傅正初，一共才个人，做完自我介绍就分配了去处，面试最先通过的西北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分给了程律，另外两个也分配妥当，会议就结束了。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李成瀚有好多问题涌现，不过暂时也只能压下去，只有见到人，这一切才会清清楚楚。

9点55分，李成瀚站起来又整理了下领带，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一阵风似的推开，来不及看清楚来人是谁，一阵明黄色的风伴随着浓重的香水味扑面而来。不用看，这是陈幼珍。

“哎呀！热死了热死了！地下车都没有空调，害我的冰激凌蛋糕都要化了。”陈幼珍脚上登着圣罗兰最新款的凉鞋，身穿一身lv明黄色套装，身上背着爱马仕的包包，手里提着黑天鹅的蛋糕，一边撒着娇，一边把蛋糕放在了李成瀚的办公桌上，并凑过去说道:“你帮我去投诉物业，怎么都不给地下车装空调！”李成瀚一边推开陈幼珍拉开距离一边说道:“我有事要忙，你先去别的地方玩儿。”说完他还推着陈幼珍出门，想着简潼马上要来了，他不想有任何人在场。

“哎呀，我才刚来你就让我走，你怎么回事啊。我从法国回来你一次电话都没给我打过，我主动来找你你还赶我走，你小心我告诉我爸爸，让他收购了你爸爸的股份，再把你赶出去。”陈幼珍被李成瀚不耐烦地推着，心里十分烦躁。

“我是真的有事要忙，你去找别人玩去，傅正初也在公司，不行你先去找他。”李成瀚眼看着时间快到10点，几乎是把陈幼珍提溜着推出办公室。

“真的？那小子也在这上班？那我先去找他，中午一起吃饭啊，成成。”陈幼珍听李成瀚这么说，就暂时放过了他，傅正初也在的话，先去找他也不是不可以。

就在李成瀚刚推开陈幼珍回过头准备进办公室时，转头看到了已经穿过办公区的简潼。跟着王秘的简潼从看到和陈幼珍在办公室门口拉扯的李成瀚那一刻起，她就没有眨过眼，她一再努力看清，一再反复确定，那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成瀚哥哥，不觉间，泪水竟模糊了双眼。同样看清简潼的李成瀚，虽没有简潼的那份震惊，但也有同样的汹涌的情绪席卷而来。两个人回过神，都迅速收敛了情绪，直到李成瀚挥挥手，王秘才示意简潼跟过去。她猜的不错，两个人是旧识。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没人发现，从茶水间倒水出来的傅正初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在确定那个背影是简潼本人的瞬间，他快速回身躲进了茶水间，此时他也终于明白，李成瀚跟简潼真的认识，而且简潼也许会跟他成为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