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谏书
李听完了程纪的叙述，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担忧。他想到自己和师父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就这样白费了吗？他看向程纪，只见对方愁眉紧锁，唉声叹气，显然受到的打击比自己还要深重。
乾王萧永的一时兴起，竟然让数百名来乾国寻求功名的学子前程尽失。而其中，程纪所受的打击可谓是最大的。身为廷尉，他是国家的司法大臣，位列九卿，地位显赫。然而，一纸逐客令，却让他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富贵、所有的声望都付诸东流。这种打击对于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
程纪原本是申国人，自幼便临河求学，深受“人之初，性本恶”的思想影响。他一直认为，只有严酷的法律才能约束人的恶根。有一次，他在厕所见到老鼠啃食粪便，一见到人来便惊慌而逃。这让他联想到前几天在仓见到的老鼠，那些老鼠膘满肉肥，见到人来竟然是一副老大瞧不起的样子。由此他顿生感慨：人之不同，全在于所处环境啊！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程纪决定离开申国，西上乾国，想在这片土地上成就一番作为。他相信，只有在乾国这样的法制严明的国家，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乾王的逐客令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浇在了他的头上，打破了他的所有希望。
李见程纪沉默许久，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于是便提议道：“程大人，我师父青阳子此刻正在客房中，不如我们一同前去，或许他能给出些建议。”
程纪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早已听闻青阳子的大名，此刻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于是，他点了点头，随着李一同来到了客房。
当他们推开房门时，只见青阳子正饿得快要晕过去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李赶紧将手中的麦囊递了过去，师母则在一旁打趣道：“你师父这是在啃食空气呢，你要是再不回来，他恐怕就要化仙而去了，可怜我这师母就要守寡咯。”
随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缓解了紧张的气氛。随后，李将程纪的遭遇简单地告诉了青阳子。
青阳子听完之后，沉思片刻，开口问道：“程大人，如此说来，乾王并非听不进谏言之人，你们为何不尝试进谏呢？”
程纪无奈地摊了摊手，回答道：“先生的话有理，但乾王根本不见我们，我们又能奈何？”
青阳子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这是急糊涂了。无法面奏，难道不能本奏吗？反正命令已经下达，人家若是不听，咱们就一起回家便是。”
程纪闻言，心中一动，觉得青阳子的话颇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写完奏本之后，又该如何上递呢？”
青阳子指了指一旁的李，信心满满地说道：“程大人放心，我这徒弟有些本事，事情交给他去办，没有办不成的。”
“在下云游至乾国，却并未有定心为官之意。”青阳子悠然地对着程纪说道，同时向李示意准备写用具。李心领神会，早已备妥，静待一旁。
程纪心知此事难以推脱，于是毅然提笔，饱蘸墨水，开始在竹简上挥洒字。他的笔下生辉，字如流水般涌出。青阳子师徒二人仅看了个开头，便频频点头称赞。程纪的才华令他们折服，他们深信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只见程纪写道：
“昔侯求士，西取党璠于羌，东得欧阳巷于坤，迎冉时于申，求焦居、江陆于晟。此五子者，不产于乾，而侯用之，并国三十，遂霸西土。孝公用乔颂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申砀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王用庄闻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戎狄，北收原天郡，南取永江，包诸夷，制封丘、苍浙，东据铁玄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诸国之从，使之西面事乾，功施到今。……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向西，裹足不入乾。此所谓‘藉寇兵而贲盗粮’者也。”
青阳子看到此处拍案叫绝：“此乃千古绝妙章也！”
程纪带着谦逊的微笑说道：“望先生不吝指正。”
青阳子轻轻摇头，眼中满是赞赏：“程大人真是高才，我怎能妄加指正呢？”他心中暗叹，这样的人才若能得到乾国的重用，大乾何愁不能统一天下？
正当两人互相推崇之际，师娘裴芊在一旁小声地提出建议：“程大人，这奏折的结尾似乎稍显唐突，或许再加几句有分量的话，更能打动乾王的心。”
程纪立刻转向裴芊，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夫人请赐教。”他知道青阳子的夫人裴芊亦是才智过人，她的建议定然不俗。
裴芊略一思索，便缓缓说道：“我看这后面可以加上这样一句：‘夫物不产于乾，可宝者多；士不产于乾，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之无危，不可得也。’这句话既强调了乾国需要广纳贤才的重要性，又指出了逐客令的严重后果，乾王看后定会动心。”
程纪听完裴芊的建议，心中大为赞叹，他猛地拍了一下手
掌，然后恭敬地向裴芊施礼道：“夫人真乃大才也！这番见解胜过万千男子！”
程纪将章写完，精心地封好，郑重地交到了李的手中。李接过这份重任，立即出门寻找负责押解客卿的校尉。
在昏黄的灯光下，李找到了那位形貌奇特的校尉。他身材魁梧，两条胳膊异常长，手臂上青筋如虬龙般盘绕，显然是个臂力惊人的壮士。校尉正在忙碌着指挥手下，李走上前去，轻声地呼唤道：“兄弟，借一步说话。”
校尉转过身来，好奇地打量着李，疑惑地问道：“有何贵干？”
李微笑着从怀中掏出十枚金光闪闪的金饼，神秘地说道：“兄弟，现在上天给你送来了一笔财富，不知你意下如何？”他一边说一边将金饼在手中掂量，发出诱人的金属碰撞声。
校尉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金饼和李手中的信之间来回游移：“先生不会害我吧？”
李将五枚金饼塞到校尉手中，同时递过封好的谏，低声解释道：“请将军连夜赶回天启城，将这个奏本呈给大王，十枚金饼就是你的。若此事办成，不仅你我官复原职、皆大欢喜，更少不了将军的好处。即便是办不成，将军也不过是辛苦一趟而已。此奏折只需交到郎中令徐华手中便可。”
看到校尉不解的眼神便道：“送到回来，余下五枚金饼将全数奉上。”
校尉苦笑一声：“先生精明啊！”说着藏好谏，上马走了。
这一夜，程纪心乱如麻，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无法安寝。月光如水，映照着他焦虑的脸庞。而青阳子师徒等人却睡得十分香甜，呼吸平稳，与程纪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满了院子，李起来活动筋骨，见到程纪仍在院子里长吁短叹，不禁有些担心。他走到青阳子身边，轻声说道：“师父，你看程大人，他不会真的急疯了吧？”
青阳子放下手中的碗筷，瞥了程纪一眼，然后小声对李说：“李啊，你要记住一句话，‘富贵累人心’。程纪此人才华横溢，但心胸却有些狭隘。昨日你师母提出那些建议时，我注意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之色。此人若得势，必会忘恩负义，你要小心提防。”
李听后不禁笑了出来：“师父放心吧。如果我真的当了官赚了钱，等天下太平了咱们就一起去云游四海岂不美哉？到时候谁还稀罕这些名利呢。”
青阳子看着李豁达的样子心情大好：“哈哈好徒弟！有你这句话就说明为师没有白教你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真的能舍得下这些富贵吗？”他说着话锋一转略带调侃地问道。
李挠了挠头：“嘿嘿，到时候再说吧。”
此时，馆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仿佛将整个地面都震得颤动起来。程纪反应迅速，一个箭步便冲了出去。青阳子师徒二人紧随其后，赶到门口时，只见长臂校尉已经满脸大汗地跳下马背，双手高举一份黄绫圣旨，大声宣读道：“大王有诏，客卿官复原职，即刻启程返回天启。徐华少将军特传大王口谕，宣程纪立即进宫见驾。”
李一听这消息，顿时兴奋地一把抱住程纪，大笑道：“恭喜大人啊！时来运转，前程似锦啊！”
程纪此刻激动得两只手都拍不到一起了，他颤抖着走到青阳子夫妇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青阳子先生教诲之恩，多谢夫人指点迷津。”
馆驿内顿时欢声雷动，众人纷纷弹冠相庆、笑逐颜开，他们也立刻相互改口称大人。李趁机拿出五枚金饼找到校尉，想要履行之前的承诺。然而校尉却坚决地将另外五枚金饼还了回来，他笑着对李说：“先生高才大略，小人哪敢收您的钱财？日后您若飞黄腾达了别忘了小人就行。小人名叫项尘。”
李听后心中一动拱了拱手，暗暗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
随后李邀请程纪一同乘坐自己的马车赶回天启。在马车上李偷偷地告诉程纪：“大人回去后请务必告知大王我已将师父青阳子请到了天启。”
程纪点头表示明白并承诺会向大王禀报此事。马车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而去留下一路烟尘和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