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谋间

烛光在夜色中摇曳，朦胧的光影映照在宫殿的墙壁上，仿佛一群幽灵在舞动。宫殿外，站岗的武士们瞪着失神的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着。他们已经快站不住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宫殿内依然灯火通明。自从乾王萧永亲自驾车将青阳子接进王宫后，他们几人就一直躲在宫里畅谈。不时地，从殿里传来阵阵笑声，却始终没有人下达换岗的命令。武士们已经站了整整一天了，疲惫不堪。

偶尔，武士们会相互望望，眼神中透露出无奈和疑惑。他们心里都在嘀咕着：“怎么还没谈完？大王与那个酸儒到底在谈什么？”

在他们的眼里，读人都是酸儒，因为他们总是满口之乎者也，让人听不懂。当然读人之间也有着天壤之别。不同的学派之间针锋相对，争论不休。但对他们来说，这些都太遥远了。他们只是普通的武士，只需要听从命令、保卫王宫就足够了。至于那些士人们的争斗和学说，还是留给那些有闲心的人去琢磨吧。

宫殿内的四个角落，四支胳膊般粗细的蜡烛静静地烧着，烛光摇曳，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如白昼。在这宽敞而肃穆的空间中，只有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他们的谈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乾王萧永端坐在首位，他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显得分外庄重。青阳子则换上了一身华丽的丝绸长袍，上面绣着精致的山川日月图案，这是他进宫后乾王亲自为他挑选的。此刻，他正娓娓而谈，话题仍围绕着军法司的设置。

“陛下，”青阳子缓缓开口，“军事上没有绝对的必胜之道，胜负既取决于人的谋略，也受天意影响。但我们可以做到保证不败，甚至在战败时也能保全实力，来年便可迅速恢复再战。只要我们立于不败之地，敌人迟早会被我们逐步消灭。而要实现不败之道，不仅需要英明的将领和完善的后勤支持，更需要有严明的法度作为保障。”

乾王听着青阳子的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沉思片刻后说道：“常有人说我乾国法律严苛残酷，如果再立军法司制定新的法度，百姓们会不会感到负担过重、无法承受呢？”

青阳子微微一笑，摇头道：“陛下所虑甚是。但请容草民解释一二：国家法度主要适用于百姓民间事务；而草民这里所谈的军法则是专门针对军队这一特殊团体而设立的。军队需要特殊的法度来严明军纪、惩罚违纪行为以及维护军队内部的秩序和稳定。因此二者并不冲突且军法的存在并不会给百姓带来额外的负担。”

“师父在他最新撰写的章中提到，单纯依靠将帅的个人才能来治理军队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一个贤能的将帅确实可以带领军队走向光明，但一旦将帅出现问题，整个军队都会跟着遭殃。然而，当今各国制定的军法几乎都是围绕将帅来展开的，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重大的疏漏。”李忍不住插话道。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此，师父提出了以法治军的理念，主张在军队中设立专门的军法司来奖励有功之人和惩罚有过之人。这样一来整个军队都将处于军法的严格管控之下，即便是将帅也不能例外。这样即使战事不利或者将帅出现问题，军队依然能够保持有效的战斗力并得到妥善的控制。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常胜之道啊！希望大王能够深思熟虑并采纳师父的建议。”

青阳子和乾王听罢李的话后都露出了赞赏的神情。乾王感叹道：“连弟子都能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啊！”

李赶忙谦虚地低下头去回答道：“师父过奖了，臣只是略有些口舌之才罢了。比起大师兄施澄来可差远了，他才是真正具备大将风范和才干的人才呢。”

乾王闻言大喜过望地说道：“好！来日一定要让施澄担任将军之职！”说着他高兴地拍了拍大腿表示赞同和期待。

李见状立刻叩拜在地恭敬地回答道：“臣代师兄谢过大王的赏识和提拔之恩！”

乾王萧永神色凝重地转向青阳子，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敬意：“先生，寡人自知年轻识浅，恳请先生能常伴左右，时刻为寡人指点迷津、纠正过错。如今，寡人欲请先生出任国尉之职，调度全国兵马，运筹帷幄于朝堂之上。望先生能助寡人一统中州大地，成就万世不朽之功业。请先生务必不要嫌弃寡人。”

青阳子闻言，手抚长须，面露犹豫之色。他心中明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个有学之士不想登台拜将、建功立业呢？然而，他素来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一旦身居高位、为人驱使，心中难免有些不甘。

乾王见青阳子犹豫不决，心中一急，索性俯身拜倒在地：“寡人愿将全国兵马托付给先生，任凭先生调遣。先生智谋过人，定能运筹千里之外、决胜疆场之上，使万千生灵免受战乱之苦。”

程纪也趁机劝说道：“先生，您饱读诗、学贯五经，难道就甘心让这满腹经纶烂在肚子里吗？列国征战数百年不休，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唯有以战止战、一统天下方能解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我王英明神武、礼贤下士，实乃明君圣主。望先生念及天下苍

生之福祉，留下辅佐我王成就千秋伟业。”

青阳子听罢二人之言长叹一声道：“草民愚钝，无能本不足道哉。然蒙大王如此厚爱，实感愧不敢当也。但既承大王与程大人如此错爱，若再推辞则显得矫情做作了。草民愿竭尽所能辅佐大王一统天下、造福苍生。”说着便俯身行了君臣叩拜之礼。

乾王萧永闻听青阳子答应辅佐，大喜过望。他兴奋地拍手叫道：“快拿酒来，快拿酒来！今日我要与先生痛饮一场，一醉方休！”声音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宦人们迅速端上四樽美酒，酒香四溢，沁人心脾。乾王萧永率先举杯，众人紧随其后，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而热烈，仿佛点了他们心中的激情。

在场的人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李了。他看到师父青阳子被任命为国尉，这是三公之一的高位，甚至比丞相还要显赫。他心中暗自窃喜，想着自己作为师父的弟子，前途必定也是一片光明。师兄弟们的前途也都有了着落，他感到无比欣慰。

喝完酒后，乾王萧永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乾国当前最紧迫的事务是什么？”他目光炯炯地盯着青阳子，期待着他的回答。

青阳子微微沉吟片刻后回答道：“臣以为，乾国当务之急是整备军队、蓄势待发。我们需要寻找战机一举出击。但在出兵之前一定要警惕周边诸国的联合行动。”他的话语铿锵有力，透露出对局势的深刻洞察。

乾王萧永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赞同。青阳子的话一语中的！乾军多少次出关攻伐最终都徒劳，而归其根源就在于周边诸国的联合对抗互为支援。先王三次围攻封丘而未能成功，全都是因为朝凉国的及时援救所致。先祖昭公在夜星山之战后本有机会一举拿下盛阳，但河东君率领砀兵前来解围，使得乾国首尾不能相顾最终不得不退兵。

青阳子缓缓将目光从明亮的宫灯移向殿外，深邃的夜空如同一块巨大的绸缎，星星点点地镶嵌着几颗黯淡的星辰。他轻叹一声，思绪如同夜空中飘渺的云雾般纷繁复杂。

“自乾国立国七百载以来，”青阳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历代君王无不梦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然而时至今日，我们仍然不敢断言必胜，这其中最大的阻碍便是诸国的联合。想当年，乾侯雄才大略，威震四方，却仍然无法兼并天下。原因何在？只因当时诸侯势力尚强，晟天子王气未泯，如同一座巍峨不可逾越的高山，屹立在夜星山的东方。”

青阳子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着那段遥远的历史。接着，他继续说道：“自昭公以来，诸侯之间相互攻伐不断，强大的晟国一分为三，晟王室日渐衰微。而乾国则奋发图强，勇猛东进，至今已历经四世君王。如今乾国占据中州半壁江山，国富民强，房充实。表面上看似大王扫平诸侯如同探囊取物般轻易然而实则并非如此。”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乾王萧永说道：“诸侯之间联合紧密形成攻守同盟，乾国若想一举成事恐怕难上加难。更何况一旦时局有变乾国恐怕还会危及自身安全。这也正是晟国盛极而衰的前车之鉴啊！因此臣建议大王不妨慷慨解囊用金银珠宝、美女佳肴来贿赂各国的权臣重将，让他们为乾国所用。这样一来便可乱其谋略、分其势力。如果他们不受贿赂那便暗中派遣谋士、游侠前去刺杀以扰乱其民心和军心。如此算来不过耗费数十万金便可将诸侯一一剪除天下之财将尽归陛下驱使。”

乾王听完青阳子的话，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统一天下、巡游中州的壮丽场景。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急切地问道：“先生您的见解真是让寡人茅塞顿开啊！但具体应该如何实施呢？”

青阳子微微一笑，继续解释道：“明智的君主和贤能的将领之所以能够克敌制胜，关键在于他们事先了解敌情，同时又能使敌人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运用间谍来扰乱敌人的计划、破坏他们的意志、传递敌人的情报。”

乾王听后拍了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寡人明白了！间谍有因间、死间、生间、反间、内间这五种。五间并用就如同神仙之法，让敌人摸不着头脑。但寡人还是不知道如何具体运用这些计策。”

青阳子看了看一旁的李。李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师父在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于是他上前一步，恭敬地对乾王说道：“大王，所谓因间，就是通过诱惑和利用对方的普通官员来猎取情报；内间则是诱惑和利用对方三公一类的高官，甚至让他们影响对方的决策；反间是利用对方的间谍，让他们传播假消息，使敌人真假难辨；死间是先散布假情况，而己方间谍知道并故意告诉敌方，使之上当。由于敌方上当后会处死间谍，所以称之为死间；生间则是通过各种手段确保间谍能够活着回来报告敌情。这五种方法如果能够齐头并用，那么敌人就无法摸清我们的底细，从而达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效果！”

乾王听后连连点头称赞：“妙哉！妙哉！”

此时，程纪也忍不住插话道：“兵上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

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所以，请大王务必善用，这将成为您射向诸国的暗箭，让他们防不胜防。”

乾王听后，轻轻拍了下几案，沉吟道：“青阳子先生，此等隐秘而重要的事务，不知何人能够胜任？”

青阳子目光坚定地看向乾王，郑重地推荐道：“臣的弟子李，可担此重任。”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李。李早已预料到师父会推荐自己，此刻仍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赶紧匍匐在地。

青阳子继续说道：“李为人忠诚可信，心思缜密而多变，他学习多家之长，对列国的情况了如指掌。臣建议派遣他潜伏到诸国之中，分化他们的联盟，搜集重要的情报，收买那些有权势的臣子。让他成为三军的耳目，成为大王手中的暗箭，为我们谋划天下大局。”

乾王看着李，眼中闪烁着欣赏和信任的光芒，他笑着说道：“爱卿，你的心思精巧，才智过人，寡人早就有所耳闻。今日，寡人决定将国托付于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寡人的期望。”

李听到这番话，愕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只有二十四岁，却被乾王以如此重要的职责相托，这是何等的宠信和荣耀啊！他心中激动万分，几次张口才勉强说道：“臣，绝不辜负陛下所托，必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乾王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寡人知道你的为人忠诚可靠，因此特别加封你为典客副丞，位比九卿，食俸两千石。今后，你可以与典客甄炜、廷尉程纪共同商议国家大事。国内事务由程纪协调处理，而国外行走、出使邦交等事务则由你和甄炜全权负责。寡人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这些重任。”

说着乾王搀扶起一旁的青阳子先生笑道：“先生啊，说了这么久我们都饿了。咱们不能光说话不吃饭啊。来，请随寡人一起用餐吧。”

乾王、青阳子、程纪相继离去，而李却仍然趴在地上没有起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得有些晕头转向，甚至忘记了向乾王谢恩。他趴在地上心中狂喜不已：好运气终于来了！如今自己成为了九卿之一的达官贵族，将来自己的儿子也不用去讨饭了，也再不会看公子元那杂种的白眼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疼痛传来这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激动得热泪盈眶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