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中二病(第1/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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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撒·加图索实在是个很上道的小伙。
阿比盖尔只需要在她的监管者每天都给她注射镇定剂和乱七八糟的药物的事实基础上卖卖惨、装个弱,再立场坚定地表达一下自己同样对封建包办婚姻的不满。
她年幼却很有点英雄情结和反抗意识的未婚夫就很能明白她的意思,带着人本色出演中二病不讲理的纨绔少爷,把她那两位门神似的保镖赶出了这座小岛。
加图索家自无不可,毕竟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赶走博尔吉亚家的监视者,也就意味着阿比盖尔彻底地落入了加图索家的掌控。
博尔吉亚家和加图索家长老们掰扯两轮之后,竟也退步,捏着鼻子表示只要求他们家族的医护人员可以定期上岛为阿比盖尔做身体检查和护理即可。
阿比盖尔对两家各怀的鬼胎嗤之以鼻,对博尔吉亚家在事后特意给她的警告更是熟视无睹。
这件事唯一的后遗症,就是阿比确实是承了恺撒的人情。也因此,在面对古尔薇格夫人再一次的盛情邀约,阿比盖尔再没有拒绝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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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蜜糖,牛奶,甜点。
古尔薇格夫人似乎致力于把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们的爱好都搜罗起来。她的热情直白又坦诚,令阿比难得地手足无措起来。
侍从们为她换了条粉色的帝政长裙,小巧精致的蕾丝刺绣与圆润的珍珠项链将她包裹起来,像个被精心装点的洋娃娃。
这像是专门为古尔薇格夫人开的过家家茶话会,真正的小女孩阿比盖尔却对此感到无趣。她低头用刀叉摆弄着瓷盘中的松饼,琥珀色的枫糖浆在她淡色的嘴唇边留下一道亮晶晶的痕迹。
坐在阿比盖尔对面的恺撒目睹了这一切。这女孩的礼仪课一定是不及格,恺撒心想。尽管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加图索家的少爷在此时此刻还是感到了一丝隐晦的优越感。
恺撒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试图进一步向母亲证明自己。古尔薇格为自己儿子孩子气的小动作哑然失笑。她轻轻拍了拍恺撒凑过来的金色脑袋,又轻柔地伸出了手,用丝绸质地的手帕擦拭着阿比的嘴角。
真是奇怪。阿比仰起脸,视线停留在女人柔软无力的腕间,那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是茉莉花?还是晚香玉?阿比对这些香料不太熟悉,这些香味很少出现在她的母亲身上。
阿比的母亲,林引商,是个来自东方国度的美丽女人。但比起她的美丽,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出色的人生履历。林的名字在意大利语中读起来像叮咚流淌过舌尖的清澈山泉,她本人却灿烂热情如烈焰。
可惜阿比没有见过,她只曾经偷偷翻阅过,那些被藏在高阁里的、记录着母亲少女时代光辉的相片。
被保存完好的照片,一格一格记录着母亲过往的人生。横跨半个城市买到的限量款包装的草莓牛奶,在高中后巷暴揍不良的胜利比耶,拿到中国全锦赛手枪射击的冠军,入学卡塞尔学院,在东非追捕的暴乱混血种看过的星空,环赤道晒得蜕皮的毕业旅行,盛大美好的草坪婚礼……
林的人生记录戛然停止在阿比出生的那一年,后来她的身体变得很差。林抱着阿比的双手依旧温暖,却像是落日的余温,也再没有了鲜明的肌肉线条。但阿比还是很喜欢母亲,喜欢她低沉缓和的声音,喜欢她落在自己眉心柔软的嘴唇,喜欢她穿过自己发间冰冷修长的手指。
照理说,像林引商这样优秀混血种的生命力巅峰期绝不会如此短暂,但博尔吉亚的家族医生说,也许正因为是血统太过纯粹而引发的血统病,就像阿比一样。官方给出的说法是,阿比盖尔先天不良,脆弱的躯体容器与流淌在体内的澎湃龙血不匹配,所以需要定期注射药剂来抑制龙血暴动。
在无数个因药物而难以入眠的夜晚,阿比盖尔知道那药剂并非如此善意的用途。无论如何,她希冀在她身上实验的药物终有一天能够发挥作用,能够挽救她同样脆弱的母亲。或许阿比是朵萎靡无法长大的花苞,但她不愿意亲眼见证另一朵花由盛转衰的落败。
记忆中女人的影子与眼前的身影渐渐重合。阿比呆呆地看着古尔薇格,蜜糖残留在口腔的味道腻得发齁,身体里却出现了奇怪的陌生情绪,奔驰在血管里的龙血上涌,再一次像潮汐吞没了她的心脏。
“喂——!”恺撒·加图索作为A级混血种的感知力要远超于其他人,这一点从他的名为镰鼬的言灵也可以看出来。他率先察觉到不对,猛地站起身试图将母亲护在身后。
但他未能如自己料想的那般行动。在王的威压下,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迫匍匐于地,仆人们的额头紧贴大理石的地面,鲜红的血溢出耳廓。他能站立已然仰仗于自己的血统。
恺撒·加图索人生第一次察觉到恐惧。他的母亲,是这样直白地面对博尔吉亚家的那条暴走龙。
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在挤压颤抖,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但他依旧试图反抗。现在恺撒终于意识到矗立在阿比盖尔房门前的那两尊门神真正的用途了,那确实不是博尔吉亚派出来保护大小姐的保镖,那根本就是防止这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控的幼龙到处乱跑的门锁!
该死!是他亲手把这条死龙放出笼子的!恺撒咬牙,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黄金瞳此刻熊熊烧却毫无作用,他奋力想要用扭曲的手指将桌上银质的刀叉向那个疯子扔去,但他最终又收回了手。
他看见了,他的母亲,古尔薇格,竟然是在场中唯一一个能够自由行动的人。
古尔薇格的手帕没有收回,而是更加轻柔地拂过了阿比盖尔的眼眶,像暖阳拂过了晶莹的山雪,冰雪便静静地溶化。
阿比的睫毛颤抖着,母亲的眼泪似乎再一次滴落在她柔软的面颊上,留下了潮湿的痕迹。此时此刻涌现在身体里的这份陌生的感情是什么,没有人教过她。但是在梦里,林引商教过她如何克制这份躁动,一遍又一遍。
[是思念啊]。
阿比盖尔眼前的女人作出了这样的口型:[阿比小姐,在思念自己的母亲吗?]
棕色的长发落在阿比盖尔的额间,古尔薇格的怀抱像母亲的一样柔软,阿比盖尔下意识地拽住了她的袖口。
好困。阿比靠在古尔薇格的怀里小声说。
那就睡吧,古尔薇格微微笑了起来,用柔软的手掌覆盖了阿比的眼睛作为回答。她轻轻地哼唱起意大利的童谣。
古尔薇格无法发出声音。但小时候需要哄睡的恺撒会放开镰鼬,风化作的小妖怪会站在母亲的手掌上,静静地聆听唇齿产生的气流。风会把旋律带进梦里。于是在此刻,古尔薇格同样为阿比哼唱起了歌谣。
阿比倚靠在古尔薇格的怀里,她的耳朵贴在女人因哼唱拉扯声带而轻轻起伏的胸膛上,陷入了梦乡。
凝滞的空气再一次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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