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见义勇为

“你身边现在没别人吧，免得人家误会，最好避着点。” 陈淼听见老陈这样的说法，只好把音量调小一些，背对着陈孚里接电话。之后再听到老陈话里“警察”“打架”“伤得不轻”这样几个刺耳的字眼，发现这件事情确实敏感，不太方便被外人知道。她努力表现出在听平常事的平淡表情来，只间或回答一两句“嗯”，“好”，“我知道了”。 陈孚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果盘里的水果，目光却只定格在陈淼身上，他神色并不如他动作一般放松，等到陈淼挂了电话，他连忙问，“我听叔叔的声音很着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淼看一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又抬眼看陈孚里，感觉在事情弄清楚之前还是别让他担心比较好。她伸手取了一颗水果塞进嘴里，咀嚼之后才说，“就是我爸的朋友，孤家寡人的，在青塘市这边受伤了，让我代表他，去医院帮忙看着点，照顾一下。” “受的什么伤？严重吗？” “……工伤。具体情况还要去医院看了才知道。”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等下还有很重要的跨国会议吗？”陈淼偶然问过秘小姐一次陈孚里的日程之后，她每天都会把陈孚里的日程发到陈淼微信上，后来她就养成了看他日程的习惯。 陈孚里打开日程安排，大概浏览一下会议议程，面露难色。 陈淼附上他的手掌，“有什么事我会及时联系你的。联系不上你，我就去麻烦助理先生。” “那你要注意安全。” 陈孚里的关切全都寄放在最后遥望陈淼的那一眼里面，陈淼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到了医院。 陈淼把定位和在医院前台的自拍都发给陈孚里。 只是，她过来并不是为了看望老陈“工伤的朋友”。而是为了监督医院给受害者验伤，并且做“罪魁祸首”的思想工作。 医院门口的长廊上，不仅有抱头痛哭的受害者家属，还有扎堆聊天的警察，唯独“罪魁祸首”在那孤零零的。 其实陈淼也不确定，墙角蹲着的那个漆黑的影子，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毕竟他们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哪怕是对着老陈发来的照片，她也无法将照片上的陌生人，跟某个小时候的玩伴对上号。 但是，如果要说谁比较像“犯事者”，那肯定非墙角蹲着的人莫属。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贸然打扰这个漆黑的角落，而是先找到警察。 她挑了其中那个看上去比较面善的警察，打断他的对话，“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好，我是受杨奶奶委托过来，了解她孙子杨燚打架事件的。” “你好，你好。杨燚的家属，陈……”他低头看了一眼笔记，“陈淼，陈女士是吧？” “对，我叫陈淼，三水淼。”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杨燚，顺便跟你讲讲他犯的事。” 陈淼跟着警察先生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原来墙角蹲着的那个黑影并不是杨燚，只是一个受到惊吓的目击者。幸好她没有上前乱认家属。 而真正的杨燚，明明也受了不轻的伤，脸上挂了好几处彩，仍然拽得不行，拒绝跟对方和解。就像那一头又短又扎的头发一样，光是看着就“刺人”。 陈淼从警察那里得知，杨燚的行为，某种意义上，算是“见义勇为”。 杨燚作为剧组的副导演，因为目睹混蛋导演猥亵女演员，把导演狠狠打了一顿。据杨燚自己所述，这个导演曾经多次猥亵女演员，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才会这么生气。 导演被打掉了两颗大牙，验伤之后完全可以去告他，但是为了不耽误剧组工作，还是接受在赔偿的前提下进行和解。 至于，女演员受到猥亵的事情，警方已经立案调查。但是也需要当事人配合，不是单方面努力就能有结果的。幸好，这次因为还有其他目击者，涉事的女演员愿意勇敢站出来。给导演定罪只是时间问题。 杨燚坚持认为，错的明明就是导演，打他一顿算便宜他了，怎么可能给他赔钱，于是，拒不配合笔录和调解。 陈淼很快整理清楚，外面之所以有那么多警察，是因为这涉及到了两个案件。 “所以，‘杨燚打架’跟‘导演猥亵’，在你们这里其实是两个案件，对吧？只不过，导演同时涉及到了两个案件，何况，杨燚在打架这件事情里面，本来就处于不利地位，你们希望杨燚能尽快接受调解，让你们的工作轻松一点。” “是这样的。”对面穿制服的小伙子脸上神情轻松了许多。这的确不是一个七旬奶奶和一个五旬大叔能在电话里完全理解的事情。 陈

淼点点头，“好，我明白了。我来跟他说。关于赔偿这一部分，是由警方决定而不是受害者决定的，对吗？” 得到警察的肯定之后，陈淼就正式坐到了杨燚对面。 “我本来没有想起来你，但是一看到你这么短的头发，忽然就有印象了。你小时候是不是一直留着光头、又白又胖，大家都叫你花生？” 对面这个清瘦的男人，眯眼打量了一会儿陈淼，“你是……小卷毛？你的头发也不如小时候那么卷了，不过，看着比小时候顺眼多了。” 陈淼正在思索关键问题的切入点，看着他印着剧组标志的白t上面，沾了不少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的衣服看上去怪吓人的，不想回家换掉吗？” 杨燚漫不经心地掀眼，“回……家？去你家换？” - “陈淼的家”，星澜华府503。 跨国会议结束，陈孚里回到家里，发现陈淼还没有回来。手机里只有她的发来的定位和医院照片，距离发送时间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 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 陈孚里发了条消息过去，问她“伤情怎么样？是否需要他现在过去帮忙”，然后又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一边从冰箱里取出可乐，他拉开拉环，目光却还在怀里的手机屏幕上。 嘶的气泡声响起，手机却毫无动静。没有得到回复。 他感受着冰凉的液体灌入喉头，在脑海里回想陈淼接电话的神情。连他都能听出来的急切，她却一脸平静…… “我爸的朋友，医院，工伤……总觉得她说的，不是实话。”他喃喃自语。 陈孚里把可乐罐放在茶几上，这才注意到茶几下面摊着的背包，上面挂着熟悉的银币挂坠。 这是陈淼的背包，她回来过，才出门的。应该是回来取东西，取什么呢？ 陈孚里提起那只背包，从里面端出陈淼的笔记本电脑，背包基本就空了，只剩一些不知用处的小玩意。 他把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再次查看手机，陈淼还是没有回复。他喝了一口可乐，打开笔记本电脑，根据密码提示，只试了两次就破解了她的开机密码。 她的桌面分类不够清晰，但也能一眼看到那个名为“小说”的件夹。陈孚里手指停顿在触摸板中间，反复绕着圈，鼠标箭头在这个件图标周围犹豫着。 “我最近开始准备新了。” “……我这次打算尝试不一样的男主。” “你和那种类型，内核是不一样的。” 陈孚里无法克制自己忽然旺盛的好奇心，还是点进了这个件夹里，他很快找到了除了《蚊子血》之外，修改时间最新的档，正是新男主的人物小传。 这个人物小传写了大约万字，还没有写完，后面紧接着是新女主的一段独白，大概是围绕男主的特征表达女主的喜爱之情。 这感情太过于真挚，以至于，陈孚里只要想到写下这段字的人是陈淼，就无法抑制醋意滋生。他把这个档拖进了回收站。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是陈淼的消息！陈孚里点进去看。 「她只属于我：都是皮外伤，不需要帮忙」 「她只属于我：还没吃饭呢，好想念你做的鱼汤呀~」 「她只属于我：你吃饭了吗？我现在跟这个朋友去买点吃的，要给你带吃的吗？」 「frr没事就好，我不饿，不用了」 「她只属于我：你没有生气吧？」 「她只属于我：我刚才不太了解具体情况，怕你担心，所以对你撒了一点小谎」 「她只属于我：回去一定好好解释清楚（磕头谢罪）」 「frr我不会生你的气，早点回来」 「frr给你煮鱼汤，留点肚子回来喝」 陈孚里放下手机，平淡的脸上荡起笑容的波纹来。紧接着，他指尖雀跃，把回收站里的件恢复了，然后打开这台电脑上的编程软件…… - 原来，杨燚是来青塘市出差的，住宿完全跟着剧组一起。现在他把导演打进了医院，剧组会不会直接把他“扫地出门”不说，剧组同事敢不敢继续跟他合住也令人堪忧。 而陈淼提起换衣服的事情，只是想激起他回家的欲望，让他早点接受和解。发现他对“回家”这件事压根无所谓之后，只能改变策略。 杨家一直命运多舛，杨奶奶那代开始就是单亲带着杨燚爸爸，谁想到杨燚妈妈生下杨燚没多久就去世了，杨燚爸爸又成了单亲。就在前几年，杨

伯也因病去世了，杨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得继续跟杨燚相依为命。 “杨奶奶说了，你要是决心去蹲拘留所，她就在门口天天守着你等你出来。你摸摸你的良心，忍心看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为你奔波过来，还要受苦吗？” 果然，这话说完之后，杨燚沉默了。 “这件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你已经鲁莽了一次，就算了。没必要跟他死磕到底，跟他死磕是警察的事情。何况，警方已经为这个事情立案调查了，你争取的那个正义的结果，是可以发生的。” 总算，陈淼的口舌没白费，杨燚决定为了杨奶奶低头认错，接受调解。 两个人从警局出来，杨燚要请陈淼吃饭，但陈淼想着家里还有人在等她，就说要买些吃的打包带回去。 看着陈淼一边点餐，一边聊微信，杨燚忍不住多问两句，“男朋友？” 陈淼头都不抬，只想着要赶紧跟陈孚里解释清楚，轻描淡写地“嗯”一声回复。 杨燚一摸下巴，“啧，可惜了。” 刚好轮到陈孚里回复的空隙，陈淼听见了杨燚的话，感到奇怪，“可惜什么？” 杨燚的目光直直落下来，“本来还想去你家凑合一晚上。” 陈淼更奇怪了，翻起眼睛向上看他，“你怎么会穷成这样？拍戏不是很挣钱吗？” “挣钱的戏，只能挣钱。想拍好戏，不能只挣钱。” 陈淼从他“粗茶淡饭”的语气里面，品出了一些“山珍海味”的味道。一时之间，脑海里闪过“穷得只剩下梦想”，看他的眼神都亮起来。她很想把这个人拉到家里去畅谈一番，但也知道陈孚里肯定不会乐意。 既不能“见死不救”，也不能破坏“家庭和谐”，陈淼对杨燚说：“我借你钱，你先去住酒店吧。”然后打开了微信付款码。 杨燚打开手机扫码，目光却忍不住轻轻降落在，近在咫尺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你微信我也加一下吧，方便还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