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清醒一点

陈孚里回到502，一眼看到吧台上搁置的那叠件，旁边还有没拆封的药店袋子。 他掀了一下袋子，没看到小票。助理买药会留下小票，这应该是陈淼买的。 唇角微微勾起，陈孚里从中挑出他会吃的那种，取了两片下来含在口里。他没有喂水，就这么含着药片开始翻吧台上的件。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朝大厅走去，路过走廊就看一眼紧闭的浴室门。 来到大厅窗帘后面，他推出那块白板。之前写过的“她只属于我”还留在上面。 他翻过一面，取下马克笔笔帽，开始在白板上画程序流程图。 从到终点，几乎一气呵成，一个逻辑严密的ai程序展现在白板上。他在旁边写上两行关键代码，扣起马克笔，用手机拍摄下来，发送给一个微信好友。 对面秒回，“我靠，确实这样就可以了！！不愧是frr” “你怎么越烧越清醒了？” 陈孚里回过去，“暂时退烧了。” 对面：“是她回来了吗？” 陈孚里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立刻搁下手机，把白板推回原处。 - 陈淼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被面前的衣柜吓了一跳。 她猜到陈孚里会把她的衣服全部拿过来，但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把整个衣柜搬过来。而她也是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个衣柜下面还有轮子。 陈孚里就站在衣柜旁边，“你可以先挑你要穿的，我等会儿把衣柜推进卧室里。” 陈淼点点头，开始从衣柜里拿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再从浴室出来，衣柜已经被带走，陈孚里也不在大厅里。整个房子里弥漫着被热过的外卖香气。 她顺着香味，来到餐桌，一眼就看到了被搁在餐桌上的件，最上面摊开着一份版权合同。 甲方：分星科技，作品名……无限环游？？作者……水漫东渊！ 陈孚里为什么要买《无限环游》的版权？ 陈淼捡起那份合同继续看。大概看出来，这是一份游戏版权合同，《无限环游》的内容似乎要被用到分星正在开发的游戏项目里面。 所以，这次让她回来，是为了谈《无限环游》的版权吗？或许，不只是为了版权，还有其他需要修改编辑的内容要她回来做。 听见卧室的关门声，陈淼把版权合同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开始拨弄外卖。 陈孚里从卧室出来，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走过来，似乎才注意到最上面的合同件，朝陈淼的方向望了一眼。 陈淼也看他，目光自然地去扫那些件，“你真的是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荒废事业的类型。带病也会自觉工作。” 陈孚里眼里的审视都被温和笑意掩藏，“因为这其中有我特别在意的项目。” 他说完，立刻收好桌上的件，摆到吧台上，对着陈淼扬了一下被他吃过的药，“谢谢你的药，我感觉好多了。” “我不太知道哪一种对你比较有效，就每种都买了。” “那你现在应该知道了。”陈孚里的目光聚拢在陈淼身上，好像那个答案就在目光的焦点上。 陈淼随即把目光扫到刚才被他拿起的药，点点头说她知道了，坐下开始心不在焉地吃饭。 陈孚里还是和之前一样，会时不时给她夹菜，看她的时候总含着温温的笑。但陈淼总有一种，他要为“她的不告而别，让他伤心难过”报仇雪恨的预感。 陈淼一边吃菜，一边心虚地说，“你要赶紧好起来。”好起来了，就不会一直缠着她了。 “你在这里，我就会好起来，”陈孚里的表情变得认真，“我猜，你可能在想，等我好起来你就离开。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希望你留下来。因为……” “陈孚里，你清醒一点。” 陈淼打断陈孚里的话，她猜到他要说一些“我没你不行”这样的话来。但是，上一次服务器崩溃的事实告诉她，没有她，他也行。 陈孚里千方百计要她回来只是“一时冲动上头”，等他过了这段上头的时间，他就会发现，其实她并没有他想象得重要。 “之前突然不告而别，确实是我不对，让你寒心了，我很抱歉。我只是相信你很快就能清醒过来，发现……” 陈淼感觉到，要说出心中的想法，比她想象得要困难，也许她并不希望他现在就“发现”。 陈孚里原本想要说什么，已经被他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吞没过去了。他眼眸清明地等待着陈淼的缄默结束，然后在看出她的犹豫

之后才再度开口。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你可以不接那通电话，可以拒绝助理的请求，可以在高铁站一走了之，也可以在小区门口退缩，甚至在我离开502的间隙，你也可以一走了之。” “陈淼，让你留下来的，不是我，不是助理，也不是那些件，只能是你自己。你为什么不遵从一下，你的内心？” 这一路以来，陈淼的心脏跌跌撞撞、心率起起伏伏，在这一瞬间达到顶点。 那些因为纠结产生的痛苦也好，被陈孚里的魅力折服而产生的心动也罢，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和解。 没有人强迫她。 大家都在为她手把手地搭一架梯子，让她有台阶可走，不至于一步登天，也不至于踏空摔到粉身碎骨。 陈孚里甚至不需要解释他是清醒的，因为，能说出这样点醒她的话，就已经证明，他一直是清醒的。 清醒地看她不情不愿地走掉，清醒地看她艰难苦恨地走远。 清醒地，等她清醒过来回头找他。 - 两个人一起把吃完的外卖残骸收拾干净，已经过了十点。 陈淼自然朝着门口走去，“那我回去睡了。” 陈孚里没有拦她，只是说，“晚上可能还会再烧起来。” 陈淼停住脚步，“那我睡沙发。” “到时候，我可能又会倒在沙发后面。” 陈淼看着陈孚里，“诚惶诚恐”对上“楚楚可怜”。不过是“小可怜”对上“大可怜”，终究还是要败下阵来，只能乖乖陪着他进卧室。 进到卧室里，陈孚里递给陈淼两本，然后转身朝浴室走去。 陈淼看到那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笑了出来，因为中间几页被人裁掉了，缺的正是那首“绝望的歌”。不知道它最终的归宿会不会是哪个房间的垃圾桶。 陈淼放下这本诗集，翻开底下那本《被讨厌的勇气》。 她不常看科普，曾经翻过《梦的解析》和《人类简史》，总是被开头的大段枯燥叙述给劝退。偶尔拿出来，总能忘记上次看到了哪里。 但是眼下这本《被讨厌的勇气》虽然声称是“阿德勒心理学”，其中却没有什么令人瞌睡的理论描述，反而是以故事对话的形式把人代入情境之中，设身处地思考，引导你找到其中的理论。 阅读门槛很低，陈淼一口气看了几十页。 陈孚里从浴室出来，看到那蜷腿在床头、一动不动的身影，她目光只定定照在页上，仿佛身边再无他物。他轻轻攀上床头，向她靠拢，把遮她视线的头发撩到耳后，被露出来的侧脸晃了一下视线。 陈淼才抬头看旁人，“我没注意到你出来。” 陈孚里伸手将靠枕垫在她腰后，手臂没有再收回来的意思，“一起看吗？” 那只摆在她身侧的手掌就像待命一样，等待她的回答。 陈淼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是点头说好。 陈孚里把她彻底拢进他怀里，向上托起她正看的那本。但他目光扫的不是页，而是她的脸。 陈淼指着着其中一段字，抬头问陈孚里，“相互束缚的关系会很快破裂，束缚本身就是一种不信任，你觉得呢？” “你想让我信任你吗？”陈孚里眉眼低垂看她。 “当然想。” “那你要把我当成平等的人。” 陈孚里把脑袋搁在陈淼肩上，怀抱渐渐收紧。 陈淼感到自己徒然上升的体温，敏锐地伸手去探陈孚里的头，果然又开始发热了。 “我们早点睡，休息好了就能好得快些，”她迅速按灭房间的灯，拉着陈孚里躺下。 她听着耳边一阵又一阵轻喘，感觉整个身体迅速热起来，下午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脑海里放映。她闭眼和睁眼，眼前画面别无二致，只能任心跳放飞自我。 “陈淼，”他的呼唤声很轻很轻，却搔得她耳膜发痒，“陈淼，说，你喜欢我。” 陈淼能感觉到耳后的血管都被心跳牵拉着跳跃起来，“为什么要说……” 他又开始用下颌蹭她的脖颈，“哄我睡觉。” 生病的陈孚里真的很像一个随时都要糖果的小孩，而“安全感”就是他唯一的糖果。她预感到，不满足这项要求，他还会有别的花样，不依不挠，只能依他。 陈淼咽动两下喉头，呼之欲出的那几个字被羞耻感摁在口齿中间，艰难从缝隙里流出，“喜……喜欢你。” “对着我耳边说，”陈孚里把她翻过来，

托着她的脸面朝他。 只有一个人在发烧，却有两个人都红着脸。 陈孚里勾指摩挲陈淼的脸，“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你喜欢别人。那才是你真正离开我的瞬间，而我甚至无法获知准确的时间。我会觉得是我不够好，不够好到留住你。” 羞耻一点一点被愧疚代替，陈淼附上陈孚里的手，摘下来抓牢在手里，“陈孚里，你很好，特别好。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一个普通人，都没有不喜欢你的理由。可是……” 陈孚里的食指贴住陈淼的嘴唇，“我不想听这些，我只要听，你喜欢我。” 陈淼被那双漂亮的眼睛“蛊惑”着，错开他的脸，贴近他耳边，“我喜欢你。” “嗯，再说……”陈孚里把她搂紧，完完全全把身体的重量倾覆给她。 “……我喜欢你。” “还想听。”他阖上眼眸，眼睫微微颤动着。 陈孚里享受而又沉浸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让陈淼感觉到，她的喜欢，似乎真的有疗愈人心的力量，不再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陈孚里，你真的很好，我……很喜欢你。” 越来越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