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川诸事(二)(第2/2 页)
“怎么了?”
知平后知后觉收回手,然后无处安放似地挠了挠头,“嗯——你不是要找短工吗?我想试试采点草药回来卖给药铺,可以把米带回去。”
江衍听了看一眼自己手上的米袋,似是感觉自己方才那一躲有些失礼,胸口连带后颈那一大片忽然涌上一股又凉又热的感觉,一阵一阵地磨人,不过短短几息之间,让他恍惚发汗似的,冒着热意。
他抬头看一眼天上,阳光偏在东方温暖宜人,远远没到正午的时辰。
江衍收回视线,抓着米袋的手紧了紧,说出口的嗓音仍然清润平缓:“从这带回去可能不怎么容易。”不知道知平有没有理解,他还是好心补充了一句,“还是有点重量。”
知平最后一句话听得最清楚,当即摆手声称自己提袋米回去不成问题,毫不犹豫从江衍手中接过米袋,肩膀随之一沉,她自我感觉良好,还不忘朝江衍肯定地点点头,“我先回去了。”
江衍看她单手提着米袋,抿唇想了想,叮嘱道:“路上小心,最晚午时我便回去。”
知平本来背对着江衍,闻言停在原地侧身看向他,答应道:“知道了。”
只是最后她还是迫于酸麻的手臂,半路改为抱着米袋,涨红了脸,一边琢磨锻体也该提上日程,一边走完剩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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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平离开之后,江衍独自在街上绕了两圈,却是没找到能去的地方,工钱月结的尚且不多,日结还适合他的更是没有,眼见日头慢慢上移,再过些时辰就要到该回去的时候,他干脆在一处巷口靠墙边找了个光照不强盛的地方休息,预备再看一阵子,找不到就先回去,运气好再在河里插条鱼什么的,回去煮粥,他心里下意识就觉得知平不像是那种会做饭的人,便也没想着把这些事交给她。
坐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江衍有些疲惫地支着额头垂下眼,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缓神,腰间的鸟哨紧贴里衣硌着他的下肋,那是十二岁时阿姊送给他的生辰礼,即使心知只要砸开就能换到钱,却发自内心觉得不应该。
江衍忍不住叹口气,恰在这时,他听见从身后的巷子里传来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动静,轮子在土地上碾动的声音沉重又规律,其中还夹杂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声。
江衍被这声音吸引,随之扭过身看去,就见一个老头子顶着满头花白的头发站在板车边,身上挂着一件破旧却洗的发白的灰布褂子,手上一条麻绳牵着前头的骡子,正吃力地赶车,江衍留意着他,就听此人嘴上骂道:“撒他娘的狗尿!这是憋死在了粪坑这死小子,他奶奶的,叫我逮着你不给你腿打断算我没种!娘的,干不了来个屁!”
板车徐徐从小巷里经过,江衍略侧过身歪头一看便能看见板子上绑了许多的菜,各式各样瞧着都水灵新鲜。
四下看,附近的人似乎对这老头都习惯了,只三两巷口经过的人听到他腌臜的骂词忍不住皱眉侧目,而后嫌恶地走远。
骡子拉着板车眼见着就要从巷口离开,江衍蹙眉只来得及思考一瞬,便只能凭着直觉,硬着头皮起身走到板车前面。他这一站,骡子不再向前,老头斜眼只将视线停留一瞬,便嫌他碍事,冲他不耐烦地摆手赶人:“哪儿来的睁眼瞎,别挡道!躲开!”
江衍杵在原地没动。
老头这时才拿正眼看他,眼里只瞧见一个不知道发什么疯的半大小子拦在他前面,一时除了莫名,还有几分好笑。
老头虽说看着年纪大,好似瘦弱矮小,离近了看却见人双目炯炯有神,精神矍铄,很有几分神采在眼里,此时忽地瞪他一眼,就犹如被无形的针尖刺着,颇为锐利。
江衍没听他的话,反而走近了说道:“方才见您运这车有些吃力,莫不是有人插科打诨撂挑子,正好小子手上没活儿在这躲日头,若是不嫌我帮您送到地点,如何?”
老头听闻后斜睨他一眼,几息之间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蓦地嗤笑一声,露出半颗黄牙:“白帮忙?”
江衍一时摸不清如何作答才为妥帖,但也清楚这老头决不会给他时间等他细想,少顷,他站直了身子,摆正神情神色认真地回答:“是想找个能挣钱的活儿。”
老头笑起来,他一笑,深色的嘴皮子便有往上翘的趋势,脸上褶皱也变得更深,松弛的皮肤被牵动,像鱼尾一般游动。“我说呢打哪钻出来个拦路虎,原是听见我方才的牢骚,到跟前抢活儿来了。”他虽笑得调侃,嘴上说的话也尖酸,但江衍却察觉到这老头并不厌烦自己的行为,甚至有些感兴趣,便心知自己有些希望。
他梗着脖子,脸庞上少年人的那份稚气未脱,说的话也很是诚恳,“我力气大,也不跟您喊累,帮了您这一回,要是觉得我做事麻利顺手,小子后面几天都跟着您,您要是不满意,也无怨言,就当是白帮您一回,如何?”
顶着日头站在巷口,一辆板车停在这难免会堵来往人的路,江衍感觉有滴汗顺着脖子滑落进前襟领口里,却没什么心思去擦,等了片刻后,老头似乎也是烦了,呲着牙“啧”叹一声,“有人乐意白干活,那我哪有拒绝的道理,你这小子既然想帮这个忙,就给我到后面推车去,骡子年纪一大,拉个车都费劲。”仍然是只拿眼角瞄着人,说话的语气仍然刻薄,说出口的话似乎准备让他白干活,但江衍只是沉默着,依言将手抓在板车后面,随着老头赶骡子的抽绳动作向前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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