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解剖(第2/2 页)
莉莉并不知道她的上司是否对于她的提案感到心动。但是……如今杰罗姆·瓦勒斯卡之所以会在这里,或许是他确实出名,也或许是她的话语起了一定效果。
能在印第安山实验室里长期工作的家伙都是疯子,比如她的老板,她过去求学时的导师,雨果·斯特兰奇,他致力于开发人体,探寻人类的极致,他把每个人都当成是实验样品——包括她,包括他自己。
所以某种程度上,她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地下非法入殓师,兼任哥谭警局过期法医,哪一桩拎出来都是项不讨好的活儿。但她甘之如饴。
不过……她当然不会是科学怪人,疯狂科学家没有她那么粗心大意,遗漏了太多嫌隙,又对于每具早已死去的魂灵,都倾注了太多饱满的感情。她是理智的感性主义者,手术刀和缝纫线永远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试图给每一个死去的人类做解剖,也做愈合,从身体到灵魂。
她自认为她的工作内容更像是一个历史学家。
她盯着他。
他静静地躺在台上,仿佛一个可爱玩偶。
莉莉很满意他的表现,除了伤口多了一些,他太让人省心了。她无需用边缘光滑的开睑器替他撑开眼睑。
他睁着眼,表情乖得像一只天使,眼角膜下的液体早已停止流动,虹膜和瞳孔逐渐变得模糊、发白;松石绿般的瞳孔仿佛一滩腐烂的小沼泽,如今已然折射不出她的模样,却吸引着路过的飞鸟悄然陨落,令人毛骨悚然。
她开始思考,一个人可不可以在爱这个世界的同时,又对它深恶痛绝?当然,这当然可以。
比如她,比如他。
莉莉静静地盯着杰罗姆的眼球,试图捕捉着他掩埋在眼底的故事。他绝对是这个城市里最悲伤的乐观主义者,最乐观的毁灭者。
她一直很好奇,他的大脑里都装着什么?
那会是和世人一样的脑浆吗?还是像另一出恶作剧?
当她拿起手术刀,就像是潘多拉打开魔盒般切开他的颅骨,在那段粉红豆腐块般的血肉中,兀然蹦出一个惊吓——里面塞满了假玫瑰、改装炮弹、草莓糖和无聊玩笑。
不管怎么说,她很期待。在她看来,它的构成一定是猩红色的,热烈的,非理性的,如同他在太阳底下烧的发色一样。
在白纸等下,她的眼球微微转动,如同监视器般,似乎要将他悉数透视,从肉|体到灵魂,从生前到死后。
她对于简报以外,他的过往十分感兴趣。
她知道的,尸体总会告诉她许多。
如同往常般,莉莉开始对着死者讲诉着她接下来要做的流程,确保他们能够感到尊重。她对杰罗姆·瓦勒斯卡郑重地承诺道:“别担心,亲爱的,我会好好地装扮你。你将拥有一个体面的新生。”
隔着薄薄的黑色塑胶手套,她抚摸上他的脸蛋,带着严谨科学的探索欲,一点点地开始处理他一片狼藉的身体。
她先是从他的脸部开始。
“展现面部结构的组织学层次是一个由表及里的过程,而本次旅途的起点始于曾经靓丽的肌肤,终点止于象征死亡的颅骨。鉴于面部肌肉纤巧浮薄,因此在操作时要注意动作轻柔并且尊重逝者的亡灵。”
莉莉尽量将话说得雅些,就像是萌新主持人站在台上报幕——这比较搭配他生前作为表演者的身份。她仔细地为他重新画上妆容,一个夸张的,绝对符合他审美的小丑装束。
“表情肌的特征能够反映人在世时的状态,其中颧大肌与颧小肌的差异最为明显,它们的作用是上提嘴角露出笑容。”
当薄薄的手术刀切割开他的脸蛋,暴露在空气里如橘子般橙红色的肌纤维告诉着她关于杰罗姆·瓦勒斯卡的一切。
“当然了,做人需要快乐些。”
她为他勾勒上一个绝对开心的表情。
“看看,小伙子,多么漂亮的一张脸,这可是一个大工程,是不是?”她取出针线,一点点地缝好他的脸。
望着眼前这樽破烂的绝代美人,入殓师莉莉小姐开始思考这个旷世难题,重新制作一个杰罗姆·瓦勒斯卡需要什么?
他的脖颈处原本插着的冰刀已经拔出,只留下血液凝固后的腐烂窟窿,像是一座沉眠火山。她取出凝胶,细致地涂抹在了他的伤口处。
然而他的伤口太多了,遍布全身,有老有新,像是一道道草本植物切割后的根茎截面,它们从皮肤里渗透出松石绿的液体,散发着怪味。须知在人死后,这些过去的伤痕不仅会一直存在于恋人的心口,更会残留在死者的身上,它们既不会结痂,也不会愈合。
而她的工作就是填补,她为他缝好伤口,涂上粉末,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怖人。
与此同时,它们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刀伤,烫伤,鞭子抽打的痕迹,被凶兽咬伤,还有无数针孔,他自残留下的伤疤。如往常般,她抚摸着每一道伤口,脑子里似乎都塞入了一个奇幻故事,可它又那么地真实,前所未有的真实,像是要将她一并拉入这个故事中。
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莫名片段,却不能连成整体。
在这片黑色的夏日里,当她走到光亮的尽头后,她只是看见了一张脸,一张少年天真又稚嫩的脸,他笑着,疯狂地大笑着,眼底写满了淡淡的悲哀。
他看向了她。
他握着那把沾血的冰刀,只说:“为什么那么严肃呢?小姐?”
望着杰罗姆·瓦勒斯卡那张如石灰凝固后破碎的面具,她突然不太想要将他的所有权交给雨果·斯特兰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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