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解剖(第2/2 页)
在白炽灯下,她摘掉了橡胶手套,轻轻地抚摸着他那颗已然停止跳动的心脏,它腐烂发黑,散发出甜腻的腥味。可她却觉得,那像是一颗鲜活的玫瑰花苞,亟待盛开。
她攥紧了它。
停止跳动的心脏无法泵出血液,就只能依靠重力作用来采血。最简单的方法是在尸体颈部打开一条大静脉,将头向下倾斜,让血流出来。但印第安山实验室有一套更复杂的放血方法。在过去,她会把防腐液注入尸体体内逼出血液,血就会顺着操作台流入下水口。
她继续讲着几日前自己所读到的小说情节,“男主角汉斯·卡斯托尔普本是上山探亲,却最终滞留在了疗养院里。因缘际会,他暗恋上了这儿的一位病友。他是一个极度别扭的人。这个角色,出于这怯懦的傲慢,他只敢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距离,在暗处悄悄注视着她。在故事的中段,他终于鼓起勇气,在狂欢之夜的舞会上向这位小姐告白。”
“J,你猜他最后得到了什么赠礼?”
“是一张小相!”
脚尖踮踮地板,她雀跃地继续补充道,“那是一张心上人胸膛的 X 光射线透视片,将她的肌肤、骨骼、以及裹挟在皮肉之下的心脏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真是古老又新潮的浪漫情调,”她拿起了解剖刀,“唔……可惜在我这里没有 X 光,不然我想,我也会这样做的。”
“但是……”
话锋一转,她向他解释道,“你知道的,尊敬的杰罗姆·瓦勒斯卡先生,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只是像汉斯·卡斯托尔普一样,想要为我的爱意,或许是今晚还算辛勤认真的劳动,简单地索取一点点纪念品。”
说到这里,她将他的心脏摘了出来,放在了泡满福尔马林的玻璃罐里,重新缝好了他的胸膛。
一切完毕后,莉莉收拾着台面的试剂和刀具,紧接着脱下那身漆黑的棉质长袍,疲惫但兴奋地松了口气,她打量着他漂亮的心脏,思考下一步应该如何将他像拼图般一块块偷运出这个地下室。
她再度看着他漂亮又完整的尸体,摇了摇头,像是惋惜又像是庆幸。她心想,这个夏天实在是太漫长了。只是很可惜,他是一个可怜人,和她一样,命犯孤煞,亲缘单薄,看来只能被随便埋在乱葬岗。
但她秉持着公平交易的观念。她想,既然她收取了他的心脏,她也应该回赠他一些礼物。它能帮助她顺利找到他。
送点什么好呢……?
有了,她想到了包里安放的银币镶花项链,她想应该能作为赠送给他的陪葬品,帮他暂时贿赂一下地府幽灵。
她走向另一侧墙壁边上的储物柜,翻找着包包。
静谧的室内,通风口安装的排气扇突然停转了,她的身后传来仪器掉落的声音,紧接着,她听见了杰罗姆·瓦勒斯卡的笑声,与她在录像带里听过的声音一模一样。
莉莉对此根本没有太过在意。
人在刚死掉时,由于神经系统仍处于活跃状态,从而偶尔会引发了身体的抽搐和痉挛。这种现象通常出现在死后几分钟内,但有时也出现在死亡几小时内。
至于发出怪声,那是因为人们移动尸体时,尸体内部的气体会通过气管排出,从而制造出一种诡异的呻|吟声。这些情况都很常见,她在印第安山实验室工作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只不过他的动静稍微大了些。
另一边,莉莉从手袋里还掏出了本新购入的诗歌合集,她一向有着对着顾客们讨论学与生活的传统。
她随意从中翻开了一页,是博尔赫斯的情诗二则。
这倒很合时宜。
在空荡而寂寥的地下室内,她尽量将这大段大段的引念得深情并茂,但她总感觉她的语调依旧带着印第安山内消毒水的冰冷机械,好像例行公事,没有半点仁慈与和善,甚至隐隐沾着点夏日的狂热感。终于,在再度念了半段后,她忍不住合上了页,承认了自己的业余。
没办法,自从上一个长得有点像耶稣的神父被她的上司雨果·斯特兰奇改造成长着翅膀的米迦勒大天使后,他就疯了,接着逃了,后来死了。如今印第安山宗教气息简直为负数,给死者超度念经这桩闲事终于彻底没人干了。
这里崇尚一切科学和理性的力量。
不过她还是觉得,哥谭还是需要一些感性的东西,比如诗歌,比如安魂曲,这样看起来比较有仪式感。
她摸了摸鼻子,对此感到内疚,也有些无奈,“抱歉,我并不会超度。所以要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她思考着如何向雨果·斯特兰奇进一步提议,以及应该将她的新宠物藏在哪个角落最为合适。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对着今日的顾客随口说道:“虽然很没必要,但是我还是得问问。杰罗姆·瓦勒斯卡先生,您更青睐于怎样的安葬方式?”
但她就从未想过,此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与之相伴随的,那双冰冷的手掐住了她薄薄的后颈肉。
她的解剖刀掉落在了地上,这个疯子对她说:“唔——真是好问题。小姐,我想……我更乐意让整个城市都给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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