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玖 挖心(第2/2 页)
空雪罗交叠与身前的手陡然攥紧,一汪春水般的眸子转到他的脸上,听他十分感怀地说道,“可谁知,与我相赌的那人却说,我的命根本不值钱,作为彩头根本不够,少年之人,前程与未来的无限可期,才是最值钱的。
他要赌我的前程。
这是一个很虚无缥缈的东西,起初的我因为熬夜和豪赌,脑中已然没有任何思绪了,只有要将失去的所有东西都赢回来的执念。匆忙地答应了他的条件,匆忙地开了局。”
卫临的语气始终淡淡的,没有任何情感起伏,仿佛真的是一位旁观者在讲述自己随意打听到的事件。
而那一刻,空雪罗却感觉自己好似看到了这一切,昏暗的地下赌场,叫嚷与辱骂为乐的地方,一张长方桌的两侧,彼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却垂头丧气,桌子另一侧坐着一位面戴红青面具之人,两人身前都摆着一倒扣的骰盅,杯里是色彩各异的五色骰子。
“那是最后一投,但是其实大局早已经定了,我输定了。”卫临与空雪罗并肩立着,一同观看着那局年少不知轻重的赌局,“可那人却没开最后一盅,将骰盅往前一推,说他认输。
我起初是十分不理解的,但又沉浸在将输掉的一切又挽回的窃喜之中,而后才又追了上去,问他为什么?”
卫临顿了两息后继续道,“他说他悄悄测算了一下我的前程,发现煞气虽重,但却命中带一点红,总能否极泰来,极不稳定,他怕夭寿,不敢拿。我那时浑浑噩噩,也不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管陷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
但那场不知悔改的赌局仍给了我些许打击,我因大悲大喜而昏倒在柜坊之中,狠狠地病了三天三夜,可真是将我阿娘吓坏了。”
他的眼中显出些忧伤,沉着一张脸道,“那场赌局,不过是个转折的开端。
在我病好的一月之后,我大哥被朝廷捉去,下了诏狱,朝廷派了宫中内侍来我家,我阿耶枯坐一夜,第二日,被发现自缢于房,仅留了一封认罪悔恨。
我阿娘因此哭瞎了双眼,怀胎五月的阿嫂也惊厥之下流了产,医士说她应是这一生都无法生育了。”
卫临长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我是混乱的,一会儿听说是因为我大哥而连累了阿耶自缢,代子偿命,一会儿又听说是因为我阿耶挡了他人的路,以我大哥性命相逼,而不得不以死谢罪。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也无法得知阿耶的认罪是否当真。
又三个月后,我大哥得以活着从诏狱而出,失了一只眼,走路也变得不够利索了,他也许是在狱中受尽酷刑了吧。
我去问他发生了什么,他避而不答,只是反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游历也好,经商也罢,他都支持,只是不准再浑噩度日了,当做一些实业。”
说到此处,卫临嗤笑了一声,“我很清楚,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总是会迈进那个柜坊,迟早会输光自己的所有,我左思右想,给自己选了一条断头路。
我说,‘那我不如就去从军吧,不需要你们任何人的帮扶,我自己去陇右参军,五年为期,死生看命。’
我大哥沉思了良久,最终答应了我的请求。
而我之前好玩嗜赌,也有几个平日里一起玩的纨绔兄弟,他们都说我疯了,只有贺承光一人,托着下巴思考,问了我一句,陇右参军好不好,他能不能和我一起去?
我其实略微知道一些他家里的情况,他是贺家庶子,母亲据说是个通房,纵使是生了他也没能被抬成姨娘,平日里就被兄长们与主母所不喜,与我们混在一遭,不过是为了弄糟自己的名声,好不让兄长们忌惮。
于是我也就带上了他,为我们的将来,挣一份前程。”
他敛了眼睛,感叹道,“陇右冷啊,真冷啊,冰天雪地,大雪封山,目之所及,一片白茫。我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觉,即使睡着了也尽有梦魇,只有练武后累极后才能得好眠几许,于是我越发努力地练武,习兵法,领兵出战。
闲暇之余,我有时也爱上山打些猎物,直至有一日,我和贺承光于林中狩猎,看到了一只胖乎乎,毛绒绒的小兔子,哦也不是很像兔子,又有些像猫,总之是个怪东西,发现我们举弓射它也不逃,只在原地缩成一团,又蠢又可爱。
我将它捉了来,终究也没舍得烤,在营帐之中给它圈了一块儿地,好生将养了起来。自养了它之后,我的噩梦也少了许多。后来有一日紧急拔营,我记不清了,我记得我让亲卫带上它了,但是等缓和下来后,还是找不到它了。
不过没关系,它消失后不出半年,你就出现了,你不知道……”
卫临猛然停下,按住窗沿的手猝然抖动了下,而后紧紧抓住那一方突出的窗沿,似乎是要将指尖拗断。
他的唇颤抖着,停了许久才唤了一声,“空雪罗,是你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