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许知意开车回到西山庄园,安保人员控制着的两扇铁门为她打开。 傍晚天色黑蓝渐变,山尖处飘着云的那处像是调色盘里的深蓝加上了白色调成了烟蓝,黑色自上而下吞噬。 到了晚饭的时间,谢玉成还没回来。 小餐厅里平时只有一人用餐,放置了大长桌的西餐厅与放置了圆桌的东餐厅被单独拎出来,用来招待客人。 现在多了一个许知意,两人依旧在小餐厅的长方形桌子上用餐。 保姆上完了菜,说:“夫人,先生打电话来说会晚点回来,您先吃饭。” “我知道了。”即使是他们不说,许知意该吃还是要吃饭,她的三餐有固定的时间点。 保姆将餐盘竖起,似乎是欲言又止。 许知意没动筷子,“还有事吗?” “是这样的,”保姆忐忑地说:“先生经常在公司里处理公务,回来的时间比较晚。” 他们的夫人是首都顶级豪门的大小姐,西山庄园工作的人私下里听说她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许知意随意地扫了一眼菜,谢玉成的行程她不想去过问,她也不是什么等着丈夫回家的贤妻良母。 “这也是你们先生交代你的?” 许知意一下子把保姆问住了,保姆是在谢家餐厅里工作了几年的阿姨了,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弥补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保姆如实说:“不是先生交代的,是我多嘴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许知意先夹起白灼菜心放到碗里,碗里是粗细粮混合的主食,她说:“看来,谢玉成对你们不错。” 值得让阿姨在许知意面前替他刷好感。 雇主谢玉成不乱发脾气,也没有处处带着一股瞧不起他们的劲儿使唤他们。 阿姨低头道:“是的,先生他为人和善。” 谢玉成为人和善,西山的工作人员却自觉地恪守着界限。大家心里都明白,先生只是一视同仁。 许知意看着碗里清淡的菜心,没有刻意讨好也没有可以贬低地说:“我知道了,先去吃饭吧。” “是。”阿姨收着盘子,想着他们的女主人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晚餐过后,微风细雨飘在玻璃上,透明的玻璃变成了朦胧的磨砂质感。 许知意在三楼瑜伽房锻炼时就心不在焉,她今天去了墓园看望去世的爷爷,死亡的联想一旦开始便无法收场。 关如越的年纪大了,许知意不能想象她还能陪老人家几个年头。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宛如上个世纪的遗物,又像是隔着另外一个世界。 许知意洗完澡下楼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谢玉成还没有回来。 餐厅的盘子早就收了下去,静静地只有一盏灯亮着。 许知意端来一杯白开水到茶几上,穿着拖鞋看电视剧。 身下的沙发微微凹陷,谢玉成回来了,他在沙发的一头坐着。 许知意用遥控器调小了电视剧的声音,她抱着抱枕,光着的脚踩在拖鞋的上面,踩得拖鞋像是扁下去的柿子饼。 电视吸引不了许知意,她在想着过去,思绪纷乱如窗外风雨。 没有人开口,电视剧的声音播放,人物不停地说着台词,映衬得这个夜晚寂静无声。 谢玉成拧开白兰地的盖子,浓郁的酒香刺激得许知意扭过头来。 谢玉成的黑色高领打底衫遮住脖子,肌肉饱满的躯体撑在薄衫下,冷淡又理智。 他往杯底克制地倒了一点白兰地,棕色的酒水被控制着计量,不过些微高于杯底。 许知意转过头,他不像是喜欢喝酒的人。 电视剧上的女主跟男主分手了,吃着大包薯片看爱情电影到深夜,头发乱糟糟地蒙头就睡。 许知意的视线游离出电视屏幕外,定格在茶几上的白开水,凉了的水寡淡无味,雨夜同样如此。 “谢玉成,我想吃开心果碎可颂,”晚餐上热量压到最低的白灼菜心跟水煮菜没什么两样,许知意灵光一闪,“还要挤上花边奶油。” 谢玉成心情不好,周围的气场都是冷的,许知意甚至不寄希望于谢玉成能搭理她。 吃奶油可颂的话是冲动之举,许知意捱过这股想吃的劲儿就行了,但是刚才突然说出来也是心情不好。 谢玉成起身了,许知意怔愣了一瞬,黑色打底衫的背影肩宽腰细,露出的片寸皮肤,像是经久不化的山巅雪。 凛冬日出,雪是亮堂堂而温热的。 <
> 茶几上有酒瓶酒杯,许知意想偷喝一口,她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 谢玉成没叫保姆去做,他自己将奶油挤在可颂上撒上了开心果碎出来了。 盛东西的盘子是许知意带过来的,粉色描金巴掌大的圆盘,中间凹下去几毫米。 许知意昂着头与谢玉成对视,“我忘了说了,我吃无糖奶油。” “是无糖奶油,你的营养师交代过。” 抱枕放到一边,许知意从谢玉成手里接过盘子,“那我分你一半,你能不能分我一杯酒喝。” “不能,你已经提了一个要求了。” 谢玉成拒绝得干脆,许知意也不甘示弱,“为什么不行啊,你好小气哦。” 许知意的小叉子沾了一点奶油,她喋喋不休地说:“可颂和白兰地虽然不等价,但都是可以让心情变好的东西,从哲学的价值概念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谢玉成终于幽幽地开口,声音冷淡中含着颗粒感的沙哑,“可颂让你开心,酒不能让我开心,他们不等价。” 许知意的舌头舔了舔奶油,细滑的白色奶油在舌尖上融化,香气浓郁,“你要换过来,酒让我开心,可颂让你开心,他们就一样了。” 谢玉成反问道:“可颂为什么能让我开心?” 许知意的叉子挑开几粒开心果碎,“因为这是开心果可颂啊。” 谢玉成评价说:“好冷的笑话。” 许知意想了想说:“你问我答,我觉得这个回答不像冷笑话更像脑筋急转弯儿。” “你的可颂吃了,交易不成立。” 谢玉成拿起剩下的酒,将酒放回酒柜里。 没吃又怎样,反正你是不会给我喝的。 许知意的叉子含在嘴里,眼神紧盯着酒瓶的位置,她咽了咽口水,是奶油香味。 谢玉成看着眼巴巴的许知意,唇角微扬,“喝酒对身体不好,许大小姐可不要当酒鬼。” 许知意点头称是,“当酒鬼要讨丈夫或是妻子嫌的,他们会说我的命好苦啊,找了个酒鬼。我自制力强,谢先生刚才喝了酒不要当了酒鬼才好。” 谢玉成细细凝视着许知意,许久开口道:“我的命好苦,找了个酒鬼。” 什么跟什么,都说了她不是酒鬼。 许知意的叉子狠狠插进可颂里然后拔出,烤得蓬松的可颂多了两个洞,“别把我当成你搭伙过日子的另一半,异想天开。” 她再次挑了点奶油吃了,盘子里大部分的面包没动。 晚餐之后,许知意是不允许吃饭的,今晚这两口奶油算是她破了大例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了为什么难过这个问题,他们并不是什么感情至深的关系,对方的隐私还是少打听为好。 叉子拿下来倒扣在盘子里,许知意穿着拖鞋上了楼。 电视演到了女主角与男主复合的关键时刻,谢玉成漠不关心地关上。 客厅的灯熄灭,外面不知道有没有月亮,窗帘闭合了窗户,楼梯拐角漆黑。 许知意上床了,盖着的蚕丝被是令人安睡的薰衣草味。 她思索片刻,知道了谢玉成为什么心情不好,也许是他父亲的原因。 谢玉成的父亲是出车祸死掉的,死得那样年轻,和许知意的爷爷一样。 谢玉成会去看他父亲吗?如果去,那为什么不叫上自己,也许不是人人都是关如越,要把人领到跟前儿。 许知意睡着了,又想到有可能是因为谢玉成的母亲在做手术,他很担心母亲的性命安危。 许大小姐并不是一生顺遂,她也有被人危害到性命安危的时候。 她的十岁生日,许家大操大办,极尽了排场,生日蛋糕都是几个人一起推出来的。 有一个女孩子,是许知意在学校认识的朋友。 她邀请女孩儿来到了生日宴会,女孩子没拿礼物,许知意说没什么关系,她的礼物多到已经需要找个房间来放了。 生日分蛋糕,有人跟那女孩子起了争执。 她把怨恨发泄到了许知意身上,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客气有礼地对待许知意,而到了她就是另一副样子。 许知意打扮得那么漂亮,可惜连哄带骗被人推下了水。 “为什么我不能是你?” 这些东西为什么只能属于许知意,而不能属于她自己。 许知意是自己从游泳池里爬上来的,她学过游泳,作为许家的大小姐能学的她都要学。 上来后,许
知意抹开湿漉漉的头发,她平生第一次狼狈不堪是因为错信了人。 许知意亲手报了仇,推她入水并且让她的父母赔了个底朝天。 扯皮的事情交给许家的律师,许知意自从那时便不见她了。 四周水潮涌来,许知意的四肢感到了压迫感。她穿着裙子,她的裙子贴紧了身体。 眼前是无边的幽深的蓝,手心是潮湿的凉意。 许知意从噩梦中惊醒,窗外雨停月现,良夜温和。 手心出了汗,许知意伸手将房间的吊灯打开,抽了一下的心脏平息。 她是穿着裙子,不过没有落到水里。 许知意蜷缩起身体,头发散到前面,被子一点一点收紧。 …… 许知意的灯一直开到了天亮,第二天照常起床去舞团上班。 保姆见许知意走了,到谢玉成面前有意无意地提起昨晚的事,“我晚上看见夫人房间的灯亮着,稍作停留了一会儿那灯还是亮着。” 许知意第一晚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开着灯睡觉。 保姆说:“先生,夫人睡得不好,要不要点安神香?” 谢玉成沉吟道:“不必,她不喜欢别的香味,让厨房熬安神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