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上锁的门

周一。 陈淼为了防止陈孚里再出现对她进行“蛊惑式的催更行动”，整天都在脑力全开的高效率工作，终于赶在八点之前下班。 剩下还在摸鱼的同事，都对她刮目相看，戏称她“从摸鱼小组毕业了”。 打卡下班，陈淼走进电梯里，想着叫个外卖回家吃，正在花花绿绿的外卖软件当中挑选她的“天选晚餐”。 没注意到悄然上行的电梯，也没注意到电梯里忽然鱼贯而入的人。 他们说着陈淼听不懂的财报数据和管理规则，而说着这些话的人当中，有一道默默注视她的目光。 那人悄然来到陈淼身边，俯身把她收拢进他的视线里，“陈淼，你相信我吗？” 陈淼刚刚下好外卖订单，抬头看到陈孚里的脸，“相信什么？” 陈孚里的声音足够小，但陈淼被“突然出现的陈孚里”吓到，声音足够大到把整个电梯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陈孚里微微笑着，没有回答陈淼的问题，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告诉她，“1楼到了，路上注意安全。” 陈淼看着缓缓合上的电梯门，耳边再次响起，她在电梯里捕捉到的最后一句话：“frr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这个决定的影响力比我们预估得要严重很多”。 其实从今天上班开始，关于陈孚里的讨论就非常激烈。 早晨的电梯间里，陈淼就听到大家在讨论说，分星的股价正在持续下跌，理由是，陈孚里做了个令人不解的决定——他要把人工智能组并入游戏研发组中。 来到工位上，大家还在讨论。 “最近几年明显是ai的时代，怎么会想要停掉ai业务去做游戏啊？” “而且你们听说了吗？做的还是恋爱游戏。” “啊？陈总是那样的人吗？” “这还不好理解吗？做游戏挣快钱。分星科技可能很快就要改名叫分星游戏了。” 包括中午的食堂、陈淼的饭搭子，大家全都在聊“人工智能组并入游戏研发组”的话题。 陈淼向来不会加入这种没有根据的讨论之中，何况她本来就不懂。虽然股价下跌能说明，很多人都对陈孚里的决定都不看好，但她相信，陈孚里的理由绝不会像大家认为的那么肤浅。 她才反应过来，所以刚才陈孚里是在问她这件事情吗？那样的话，她的反应会让陈孚里很失望吧。 陈淼取出手机，默默取消了外卖订单。 给陈孚里发了一条消息。 「水慢慢水：陈孚里，晚上我会去秘密花园写」 陈淼在公司楼下的黄焖鸡米饭解决了晚饭，买了两罐可乐去503。 她怀着期待推开门，回应她的只有从楼道里涌进空房子的风声。她低头打开手机，开幕就是那条没有得到回复的消息。 陈孚里现在应该忙到没空回她的消息了。陈淼拎起一罐可乐，打开客厅电视看了一集动画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时总能让她笑出来的汤姆和杰瑞，今天竟然让她感到无聊和心酸。甚至在某几个片段当中，她深深地与汤姆共情了。 在下一集的中场动画时间里，陈淼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她看到“来自frr微信消息”直接关掉了电视机。 陈孚里回复了两条消息： 「frr好」 「frr加油（星星眼）」 陈淼编辑了一段话想跟陈孚里道歉，说在电梯里她没反应过来，但是又感觉这样的话还是当面说更好。于是，全部删掉之后，只留下一句。 「水慢慢水：我会加油，你什么时候会来503？」 「frr最近比较忙，你一个人好好享受吧」 所以回消息慢，果然只是因为太忙了没空回复而已。那不就说明……陈孚里没空催更了！陈淼把魔爪伸向第二罐可乐，抱着它在沙发上打了个滚，刚想拿起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手机屏幕再亮起来。 「frr适当休息，但是不可以偷懒」 陈淼缩回手，甚至警惕地环视一眼房间，恐怕是不是装了监视器。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因为这里实在是空旷。然后她放松警惕，拉开第二罐可乐拉环，撞了一下已经喝空的罐子，小声欢呼道：“庆祝催更大魔王倒台。” 陈淼瘫倒在沙发角落里，一边喝可乐，一边翻阅自己小说下面的评论。这是一种她用来自我催更的方式。 “更新啊大大”“快更快更，不够看”“多更点吧球球了”……对于陈淼这种断更老油条来说，基

本上杀伤力为零，完全不足以推动她去更新。 但是…… “雯姐求你清醒点吧！赶快离开渣男不好吗？”“呜呜呜雯姐，但是又好想看南哥跟莉莉复合啊为什么？”“下一章雯姐要是还不分手，我就弃了”“自从代南哥视角看以后，舒服多了（狗头）” “前任分手以后就该成为死人”“什么情节创死我了，看了快四十章了，名就在物化女性，果然是变相后宫”“这个作者专写三观不正的，之前那本《三人游》也是”。 类似这样的评论，对陈淼有神奇的效果。她从来不压恶评，水慢粉裙的大家一般会帮她怼回去，但她每次都会在群里感谢大家以后劝大家熄火。 黑红也是一种红，话题度上去了，才能吸引更多的读者，能够看下去并且看懂的，才是她真正想要留住的那批人。 陈淼已经写到第五本，被骂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情迷十五日》那个救赎网恋少女的故事，都有人骂女主没脑子。不过被骂得最惨的还是《三人游》，因为写了一个被小三的女主，评论污言秽语多到三分之一都过不了审核。 最新的第五本《饭粒与蚊子血》是现在争议最大的女性主义题材，写的是一个男人的两个前女友相互救赎的故事。 前期着墨在女主和男主已经满布裂痕的感情上，两人的感情裂缝貌似与初恋女二息息相关，使得女主在男主分手后继续纠缠女二。后期着墨在女主与女二的纠葛之中，女主在这个过程里渐渐通透，主动走出男主阴影，之后也帮助女二走出男主阴影。最终两人联手夺回被男主抢走的资源，以不败之势站上行业巅峰。 张爱玲说，一个男人生命里的女人们，白玫瑰最终会成为衬衫上的饭粒，红玫瑰最终会成为墙上的蚊子血。虽然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朱砂痣和白月光。 但是相对于陈淼想要表达的、超脱爱情的主题来说，“朱砂痣和白月光”不够深刻，只有“饭粒与蚊子血”才更能深入人心。她在创作之初就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 因为故事目前只进展到前半部分——男、女主矛盾因为女二渐渐激化的阶段上，只有把女主对女二的误解写到极致，之后的女主成长蜕变才显得超脱。 大家对两位女主的误解越深，就越能激发陈淼想要把故事继续推进的意愿。因为故事越往下，反转才会越来越多，也会距离陈淼要表达的主题越来越近。 陈淼把所有评论看完，就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写。那天晚上她写了一万字才回家，到家也才刚刚过十二点。 第二天，陈淼刻意留到九点以后才下班。 她没有见到陈孚里的身影，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他的催更消息，她就心安理得地回家摸鱼了。 根据前几天的存稿情况，她至少还能再摸四天的鱼。 但是，睡觉之前，她感到有些无聊，还是爬起来写了两千字。 这之后，陈淼“大胆”连续摸了两天鱼——八点前下班，回家以后看剧看小说。陈孚里都没有找她催更。 周五，下班时间，陈淼照常在关机之前关闭所有运行软件。 编程软件关闭之后，依然会弹出那只催她更新的“小白狗”。微信上，跟陈孚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周一的时间戳——“适当休息，但是不可以偷懒”。 她开始被愧疚感折磨，决定去“秘密花园”净化心灵，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凭借这股决心，陈淼一口气写了六千字，把女主薛雯子和男主南俱的分手剧情写完了。 她站起身伸懒腰，忽然注意到茶几上多了一串钥匙。 大概是陈孚里落下的。之前来的时候，茶几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现在多出一串钥匙，未免有些显眼。 陈淼继续活动身体，从客厅到厨房，再到走廊卧室。一扇紧闭的房门映入她的眼帘，两间卧室的房门是完全一样的，只是一间上锁一间没上锁。 陈淼的目光停留在那扇上锁的门上，这就是陈孚里说的那个“最好不要擅自进入”的房间。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和漆黑的门锁，忽然感觉到“这里一切你都可以自便，除了这个房间”的诡异之处。 理智告诉陈淼，好奇心会杀死猫。她试图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写作上，回到客厅抱起笔记本继续写。 但她笔下的字开始变得奇怪，“薛雯子回到家，在走廊上发现了一扇门，她打开门取出前天的剩菜，打算拿去垃圾桶开门……” 陈淼删了那段话，把目光投向茶几上的钥匙，其中应该有一把钥匙是能开门的吧。想到这点之后，那扇门在她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简直就像潘多拉的魔盒，勾着人去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