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李靖安与谢清徽推门进去的时候,谢凌正靠在榻上听长孙背,谢冲不过才四岁,但是背起来非常流利,就连注解也说的头头是道。 看到突然进来的圣上和女儿,谢凌先是一惊,然后连忙起身行礼,李靖安亲自按下岳父:“岳父抱恙在身,不用多礼。” 谢凌执意行礼谢恩,然后怒目自己的长子和幼女:“陛下与皇后圣驾莅临,你们为何不告知为父?” 李靖安为谢清平遮掩:“岳父勿怪,是朕不让他们说的。” 谢凌的脸色有所缓和,但依旧罚了谢清平和谢清雯抄。 一家子聚集在正院,看到好久没见的姑姑和气势逼人的圣上,谢冲走上前行礼:“见过圣上,皇后殿下。” 谢清徽将他搂过来:“快让姑母看看我们的冲哥儿有没有长高。” 谢冲笑容腼腆:“冲哥儿长高了。”然后谢冲好奇的摸了摸谢清徽的肚子:“姑姑的肚子里是小弟弟吗?” 李靖安捏了捏小鬼头的脸蛋:“也有可能是妹妹,等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了,朕就接冲哥儿进宫陪长乐一起读好不好?” 谢冲偷瞄了一眼面带喜色的耶娘,然后又看向谢凌,谢凌笑:“冲哥儿还小,进了宫也只会惹祸,反倒是辜负圣上的一番好意了。” 李靖安摸了摸谢冲的头:“方才朕在外面已经听了好一会儿,冲哥儿背背的的确不错,可见岳父教导族中子弟颇有心得,等来日太子出生,也要您这位外祖父好好教导他才是。” 听到太子二字,屋中的谢清平兄妹,甚至包括谢夫人都是一脸喜色,皇后还未生产,腹中孩子还未知男女,圣上就已经流露出了只立皇后之子的意图,这让他们怎能够不激动,不开心? 只有谢凌未曾情绪外露,反倒是和圣上聊起了朝中人才:“臣已老迈,教导教导族中子弟还行,若是给皇子公主们做夫子只怕是要误人子弟了,如今朝中人才济济,圣上还怕无人教导太子吗?” 谢清徽摸着肚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他们都是期盼着见到外祖父的,所以阿耶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来日孩子出生,我还要劳烦阿耶阿娘给我带几日孩子呢。” 谢夫人转身抹去了眼角的泪痕:“殿下说的是,臣妇自然是会好好监督他吃药的。” 说完又问及了长乐公主,知道长乐依旧在弘馆刻苦,谢凌面露欣慰:“公主聪慧又刻苦,实在是个读的好苗子,臣说句僭越的话,按照公主的资质,只在内廷中学一些女学实在是有些可惜,还请陛下好好教导她才是。” 李靖安点头:“岳父思虑的很是,朕已经请了朝中好几位大儒为兕子开蒙,针织女红一类,朕也不愿她多学,只做个乐子便是,主要还是以读明理为上。” 看出了谢凌和陛下有话要说,谢清平很有眼色的带着其他人都退下了,只留了谢凌和帝后两人。 谢凌叹了口气:“上皇……身子可还好?” 李靖安看向岳父已然花白的头发,心中百感交集:“阿耶移居兴庆宫以后不问朝事,身子反而愈来愈好了,又有幼子幼女承欢膝下,日子不知道有多快活。” 谢凌点了点头:“臣也老了,最近老是梦到年轻时候的事情,记得当年认识上皇的时候,臣才十七岁。” 当年,当年,谢清徽在心中默默的念着这两个字,当年的阿耶和上皇也曾是京都中意气风发的儿郎,可如今的他们都老了。 谢清徽宽慰父亲:“如今上皇久居兴庆宫,虽然日子悠闲,但是也会思念故人,上皇的故友大都没熬过前朝和帝之乱,阿耶若是身体好了能进宫去探望上皇,上皇不知道有多高兴。” 李靖安也在旁附和:“是啊,阿耶他也是很惦念岳父的身体的。” 谢凌微微一笑:“圣上登基不过几月,朝中就已经井然有序,先朝和帝时期的乱政经过上皇和圣上的治理也已经恢复如初,臣看着也很是高兴。如今臣已经荣养在家,但是难免多嘴几句,还请圣上不要怪罪。” 李靖安轻笑:“岳父是治世能臣,能得岳父指点,朕怎么会怪罪?” “臣知道圣上志向远大,只是臣活了这么多年,真正没有战火的时候也就前朝帝在位时期那么十来年,剩下三十余年的人生不是在打仗扩张领土就是中原内乱。 臣何尝不知道突厥、高句丽,吐谷浑和吐蕃的步步试探,只是眼下咱们打不起,并不是说银钱不够,而是百姓的生活经不起战乱了。 前朝和帝时期给百姓的苦难实在是太多了,上皇即位之初,圣上又在南征北战,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了两年,没有人希望再有战火。 臣知道圣上的心思,不过凡事要一步一步来,前朝和帝就是前车之鉴,望陛下引以为
戒。” 李靖安答应了他:“岳父说的都是金玉良言,为了身后功名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的皇帝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朕懂得。” 谢凌放心的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李靖安给谢清徽父女留出了单独叙话的时间,自己则是去了前院。 谢凌看向如今幸福美满的女儿:“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上要微服出宫,你身为皇后应当劝谏他才是,以后万不可如此胡闹了。” 谢清徽有些不高兴:“是女儿想阿耶了,难道做了皇后连亲人都要隔绝开吗?” 谢凌叹了口气,女儿如今越发肆意,自然也是圣上对她好的缘故,只是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清徽她如今不光是别人家的媳妇,她还是皇后,皇后坐镇内廷,一举一动关乎天下榜样,岂可肆意随性? “皇帝不好做,皇后更不好做,圣上对你好,阿耶都看在眼里,只是你自己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是,二郎如今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二郎,更是这天下的二郎。” 看到女儿乖乖点头,谢凌才问起了谢清平的官职:“我虽在家中,但是也曾听闻圣上在上朝时称赞皇后有上古遗风,为外戚推拒官位一事。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为父也是想提醒你,以后要多多注意你哥哥才是。” 谢凌沉吟片刻道:“从前你哥哥心疼你是兄妹之情,可是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以后就会有私心,更何况他未来还是谢氏的一族之主。” 谢凌目带怜悯的看向女儿:“郎君原就比娘子们要心狠,要无情。如今你是皇后,你腹中的孩子会是大燕的太子,也是你哥哥的外甥,谢氏已经到了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时候,你哥哥岂会不骄傲自满?如今有为父在上压着他,他还尚有理智,可总有一天……” 虽然谢凌的话还没说完,但是谢清徽已经懂了其中之意:“阿耶,我会压制住哥哥的野望,我会让咱们谢氏平平安安的退下去的,不会步了琅琊王氏的后尘。” 谢凌暗暗点头:“你明白就好,想想当年的琅玡王氏和高平郗氏是何等的煊赫,可是魏晋一倒,身为外戚的琅玡王氏也就此失去了权柄,你看看朝中哪里还有琅玡王氏的身影? 你哥哥是个有野心的,为父说个不恰当的例子,若是你和圣上走在了你哥哥的前头,只怕我们谢氏是真的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知子莫若父,我远比你这个妹妹更要了解自己的儿子。” 谢清徽双目微垂:“阿耶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只是如今阿耶身子不好,切勿多思多忧,还是保重身体为上。” 谢凌看着已经能够在内廷独当一面的女儿很是欣慰:“皇后说的话,臣……都记下了。” …… 到了次年元月一日,正式改元承平,兴隆帝的时代已然过去,属于李靖安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承平元月一日晚,皇后谢氏于千秋殿诞下皇长子,兴庆宫上皇大喜,亲赐皇孙名为李晔,小名地藏奴。 皇长子满月当日,前朝后宫喜气洋洋,上皇带了贵太妃和淑太妃主持皇长子的满月礼,而李靖安也在两仪殿亲自拟旨,正式下诏立皇长子为皇太子。 三省六部的官员当然是颇有微词,他们的心中很是担忧,皇长子还未长成,将来健康与否不知,是否聪慧不知,能力高低不知,仅仅是因为皇后嫡出,皇帝爱屋及乌就册封了太子,这是否有些不妥? 但是谁都不敢上前去泼皇帝和上皇的冷水,只能听之任之,毕竟大臣们都知道圣上可是近几朝以来出了名的铁头圣上,断然不是上皇那等好拿捏的。 李靖安抱着地藏奴在前朝接受恭贺,唯有如今的晋国公裴晏看向襁褓婴儿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册立太子的大典办的有声有色,一整日下来,烟花爆竹的声音就没停过,长乐公主握着手中的笔杆微微沉思,连乳母平宁郡夫人的声音都没听到。 平宁郡夫人亲自捧了茶果献给长乐公主:“恭喜公主殿下。” 长乐双目微垂:“妈妈这话我不懂,本宫何喜之有呢?” 平宁郡夫人一脸你还小,什么都不懂的表情:“圣上爱重皇后与公主,皇长子甫一满月就册封了太子,太子殿下是您的亲弟弟,将来就是大燕的新君,您自然也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当然是您的喜事了。” 长乐面上并未有喜色,只是看着手中的《中庸》陷入沉思:弟弟一出生就是太子,就是未来的君主,为什么呢?仅仅因为他是郎君吗?我们都是阿娘的孩子,我是嫡女,他是嫡子,男女之分,地位就如此天差地别。 长乐公主把案几上新写的策论撕得粉碎,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做的比弟弟更好,更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