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赌书消得泼茶香
“轱辘轱辘——” 马车载着谢宁夫妇和谢清雯驶出了长安城，谢清雯看向身后愈来愈远的长安瘪了瘪嘴，红了眼眶。 王神懿拿过帕子轻轻擦拭：“雯姐儿不哭，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 谢清雯摇头：“叔母，我不害怕远行离家，我只是……我害怕会像姐姐一样被迫嫁给一个陌生人……” 王神懿的手顿了顿，在家的时候，谢清雯一直表现得很镇定，现在想来只怕她是不愿意让长辈担心，直到离家的愁绪刺激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这才…… 王神懿叹了口气，将谢清雯柔软的身子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雯姐儿不怕，你要相信你阿耶，他既然说了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那就一定是真的，大哥从不说没有把握之言。” 谢宁递给侄女一把肉干：“天大地大都不如填饱肚子最大，今日出发的时候你就没吃多少东西，如今又哭，咱们离歇脚的客栈可是还远着呢。” 谢清雯擦干眼泪咬着肉干撕扯：“……好吃。” 谢宁大笑，随即抱着盒子坐在她身边语重心长：“人活着就是图一个开心快乐，吃也好，玩也好，闹也好，这才是你这个年龄的娘子们应该做的事情。 二叔知道你自幼就比你哥哥姐姐懂事，但是你还小，就算天塌了还有我与你阿耶顶着，再不济还有你哥哥，你小孩子家家就别操心了，有你阿耶和二叔我在，难道我们还真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迫嫁人啊？” 说罢他挤眉弄眼逗侄女：“你阿耶肯定没告诉你，我们这次带你走，就是为了给你找个好婆……唔唔……” 王神懿面无表情的塞了他一嘴肉干：“好吃你就多吃点。” 谢清雯看着二叔的窘状破涕为笑。 …… 长安到太原路途遥远，谢宁为了让夫人和侄女路上舒服点，不光斥巨资修建了豪华马车，还特意放慢了脚程，一路走走逛逛堪比春游。 大概走了半个多月，三人才到了太原王氏。 进城的时候，王神懿抱着侄女说起了王氏的亲眷，她有三兄一妹，小妹和三哥一家都不在太原，如今只有大老爷与二老爷住在老宅。 大老爷膝下两子都在长安，只有两个孙儿留在王氏学堂教养，二老爷膝下只有一个庶子，以及庶子纳妾生的庶孙。 说到这两人的时候，王神懿皱了皱眉头叮嘱：“以后在学堂里，你只跟着凝之还有良之就好了，两个哥哥也会照顾你，至于润之……” 谢清雯心领神会：“我会离他远些的。” 王神懿摸着侄女的头发道：“也不是说润之这孩子不好，只是他的祖母和阿娘都是搅事精，谁家好郎君在没迎娶正头娘子的时候就纳表妹为贵妾的啊？还生出了润之这一个庶长子，这让三郎以后怎么娶妻？ 那张氏把控着二哥的院子，又把亲侄女嫁给了自己的儿子做妾，我只怕她们姑侄俩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所以润之再好，你也要离他远点。” 谢宁这时冷笑：“要我看就是岳母心慈，只把那个谁？张氏是吧？连带她那个侄女一起用大棒赶出去，再把三郎记在二嫂名下就好了，哪里容得她们在这作妖。” 王神懿叹气：“且不说二哥不是阿娘亲生的，就算是亲生的，二哥把张氏看的和眼珠子似的，阿娘打老鼠也怕伤玉瓶啊。” 谢宁掐着侄女婴儿肥的脸颊道：“要不是元氏倒了，能轮的着老二他挑三拣四吗？罢了，我可不管他们的事情，但是想算计我们雯姐儿可不行。” …… 王太夫人对于女儿女婿及女婿侄女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她摸了摸谢清雯的脸蛋笑：“咱们雯姐儿可真是个小美人，也读的好，你呀就把这里当成自家，有什么缺的就和你叔母说就是。” 谢清雯乖巧点头：“多谢太夫人。” 王太夫人笑得和蔼，转而又问起郭夫人：“咱们三个哥儿呢？他们姑奶奶回府，今儿就别去学堂了，休息一日，也认识认识雯姐儿。” 郭夫人无奈笑：“早安顿他们了，只是这三个皮猴子听说要来一个妹妹，说是去给妹妹准备礼物了。” 王太夫人拍掌笑：“这才好呢，咱们府中没有姐儿，他们兄弟几个也没姐妹，如今兄妹友爱相处才好。” 郭夫人连连点头，王神懿却看出了嫂子的目光闪烁。 王太夫人年纪大了，说了没几句话就让郭夫人先送王神懿他们回梅馨院。 谢清雯初来乍到很是好奇，郭夫人也不欲让小小的娘子听到这些腌臜事，只苦着脸和自己的小姑子兼表妹吐槽：“你是不知道二弟院子里的那个张氏，昨儿跑我这里胡搅蛮缠，说我克扣她房中份例，天爷
啊，我做什么要克扣她一个隔房的妾室。 今儿又和弟妹拌嘴，自己跑去二弟那里告黑状说弟妹欺负她，一大把年纪连孙子都有了，真是不害臊。三郎倒是孝顺，带着小张氏和润之就去了榻前侍奉，说是弟妹把张氏气病了，我才是要被他们一家子气病了。” 王神懿眉头紧皱：“怎么二哥也不管管？就任由她这么撒泼打滚？” 郭夫人撇嘴：“谁知道呢，估摸着人家是真爱吧，我只是可怜二弟妹，平白受这气。如今润之在那伺候张氏这个祖母，阿娘面前我也不好只带着咱们两个哥儿，倒显得我偏心不是？” 王神懿叹气：“多少年了，咱们府上还是这个样子，就他们家就能把整个王氏搅得鸡犬不宁。” 郭夫人也点头：“说来说去，到底是阿娘心慈，否则他们落在我手里，有他们好受的。” 说完她又紧张兮兮道：“你让雯姐儿离他们二房的远点，之前你来信说要带雯姐儿回府的时候，那张氏的眼珠子转个没完，我还能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三郎如今有了贵妾和庶长子，只怕想有个好岳家是不成了，可是润之还小，还能订门好亲事，雯姐儿是谢氏如今唯一待嫁的女儿，我只怕他们想法子把雯姐儿留了去，咱们可是说好了要把凝之给雯姐儿相看的，你可不准反悔。” 王神懿捂嘴笑：“知道了表姐，有你在这虎视眈眈，我哪里敢反悔？” 郭夫人一时间志得意满：“雯姐儿家世好，如今我见了觉得容貌说话样样都好，她们姐妹俩都在你和妹夫膝下养过，人品我自然也是信得过的。 我本来还愁两个哥儿的婚事呢，这不？天赐良缘呀，再让雯姐儿在这留几年，他们兄妹一处读习字，感情不就慢慢有了？就如同我和你大哥似的，青梅竹马，再好不过了。” 说罢郭夫人都忍不住开始畅想孙子婚后的美好生活了。 王神懿没忍住戳破了大嫂的美梦：“先让两个孩子相处才是正理，表姐你想的倒是长远。” …… 休息了几日，谢清雯背好二叔母为她缝制的袋准备去学堂，这时王凝之登门行礼：“见过姑奶奶，姑爷，谢娘子。” 王神懿笑着问：“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王凝之一板一眼道：“祖母说谢家妹妹是第一次进学堂，怕丫头们招呼不周，所以让我来接谢家妹妹一起去。” 王神懿看向谢清雯：“本打算是让你二叔送你去的，不过既然凝之来了，你就和凝之哥哥一同去学堂可好？” 谢清雯点头：“放心吧叔母，那我们走了。” “去吧。” …… 王凝之话不多，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接触娘子，他有些局促：“嗯……谢家妹妹，我叫王凝之，今年十岁了，你可以叫我凝之哥哥，也可以叫我大哥……学堂里除了我和良之，润之，还有王氏的旁支孩子以及三祖母娘家的亲戚。 人不太多，目前女学生就只有你一个，所以先生也没有放置屏风，咱们就一起念，你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谢清雯笑着致谢：“多谢凝之哥哥，你也别叫我谢家妹妹了，就……叫雯姐儿吧。” 王凝之红着耳朵点头：“好的雯姐儿，嗯……咱们快到了。” 王凝之有些紧张，祖母今日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他一定要好好招呼雯姐儿，姑奶奶带雯姐儿回府也是为了给雯姐儿相看夫郎。 他之前本不愿，可是昨日姑奶奶的轿子回府的时候，自己正和良之偷懒在山头玩闹，风吹起轿帘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妹妹可真好看。良之本打算看看雯姐儿的样子，可是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态，他下意识的遮挡住了轿子，并不想让良之看清她的样子。 此时的王凝之还小，他并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如果让自己和雯姐儿像阿耶阿娘一样整日在一起，那他真的会很开心。 越想脸越红，王凝之努力让自己理智一点，等到进入学堂的时候，他又成为了那个一板一眼的王家长孙。 …… 谢清雯初初来到学堂，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以后就正式入座了，她认真听着夫子授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到一阵打量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谢清雯并没有感觉错，正是王润之在看她，王润之的脸上充满了不屑和打量，祖母和阿娘都对他说要讨好这个谢娘子，如果能让她对自己倾心就更好了，可是在王润之看来，谢清雯长得实在是一般。 再者凭什么要让他一个尊贵的王家少爷来讨好这个小娘子？王润之只觉得屈辱，尤其她今早可是和自己的死对头王凝之一起来的，王凝之王凝之，所有人的
眼里都只有这位光风霁月的王家长孙，不就是出身好吗，他哪里比得过自己？想到这里，王润之换了一副志在必得的面孔，他一定要得到谢清雯！ 不光谢清雯有所察觉，王凝之看到堂弟变幻多端的面容，忍不住沉下了脸，二房的手段从来龌龊，除了元夫人就没有一个好人。 祖母早就把她的担忧告诉了自己，王凝之相信他一定能保护的了雯姐儿！ 上午的课结束以后，王凝之走到谢清雯身前：“雯姐儿，今日午膳我们先回姑奶奶的院子里，明日我再陪你去熟悉学堂的膳房。” 王润之走过来道：“雯姐儿？大堂哥倒是叫的亲密，你也别太偏心，倒是把谢家妹妹介绍给我和二堂哥认识认识呀。” 谢清雯收拾好了袋看向这素来不和的两人，王凝之眼神微眯：“雯姐儿来的那日，张姨奶奶卧病在床，你身为孝孙理应侍奉在侧，只是姑奶奶回府已有几日，莫非你还没有登门请安？这就是你做晚辈的礼节吗？” “你——”王润之从来是说不过这位大堂哥的，他忍了又忍：“是弟弟疏忽了，这几日祖母病得厉害，姑奶奶那里我实在是怠慢了，我今日就去请安问好，也请谢家妹妹原谅我的失礼。” 谢清雯并不傻，王润之的做派在她看来实在是跳梁小丑：“不必我来原谅，三郎君若是觉得失礼便亲自去给二叔母请罪吧。” 王润之觉得面子大失，而王凝之则是乘胜追击：“听闻张姨奶奶病的起不来身，想来三弟的心中也很是担忧，这才致使上课时心神不宁，既然如此，我自会回禀了祖母，三弟这几日就好好在榻前侍奉血亲吧，不必急着功课。”说罢他也不管王润之的脸色，拉着谢清雯就出了学堂。 走了一段路，王凝之才大觉失礼，不由得撒手脸红：“雯姐儿勿怪，我……只是一时心急。” 谢清雯并没有生气，而是行礼道：“多谢凝之哥哥为我解围。” 王凝之摆手：“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你远道而来，三弟却言语失礼，是我们王氏教导不严。” 谢清雯与他一同漫步在回梅馨院的路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既然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必为此自责。” 王凝之从来巧言善辩，但是在谢清雯面前却总是紧张：“雯姐儿可有什么爱吃的？明日我叮嘱膳房一并添上去才好，否则我怕你离了姑奶奶那里吃不惯。” 虽然那日二叔母及时堵了二叔的嘴，但是早慧的谢清雯早已察觉了二叔母和阿耶的意图，她并不讨厌王凝之，甚至还挺喜欢这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小哥哥的，她故作思考良久：“我喜欢吃红羊枝杖和缠花云梦肉。” 王凝之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到了次日用膳的时候，膳房突然破天荒的用起了红羊枝杖，要知道学堂膳房的菜一向是固定的，除非自己加钱做些好的。他们这些小主子们虽然出身不差，但是手里的银子并不多，哪里会有人把银子花在膳房上？ 谢清雯啃着羊腿低头笑，自己不过是一句戏言，他倒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如此几天下来，膳房的伙食水平直线上升，而王凝之也对着空空的荷包叹气，思考从哪里来挣些银子。 学堂膳房这么大的动静，郭夫人身为当家主母怎么会不知道，她和小姑子暗暗笑：“从前我只觉得凝之像极了他阿耶一板一眼，半点不会讨娘子欢心，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妹妹，我没说错吧？凝之那孩子是肯定会喜欢雯姐儿的，你有没有探探雯姐儿的口风啊？” 王神懿眨眼笑：“若是无意，雯姐儿怕是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难道还会整日里折腾他跑膳房吗？” 郭夫人抚掌笑：“就该如此，就该如此，我们且看着吧。” …… 短短几个月，王凝之和谢清雯熟悉了不少，家中的下人们也知道主子们的心意，常常故意给两个小主子留出独处的时间。 托王凝之的福，谢清雯来了学堂之后非但没受苦，反而还吃胖了很多，他们二人常在一起读，闲暇时也会叫上王良之一起斗茶，赌，斗草，练字。 只是每次多以谢清雯的胜利而结束，这让准备给心爱妹妹放水的王凝之大跌眼镜，夜晚读时也不免又多了几分辛苦。 春去秋来，二人感情愈发深厚，郭夫人与王神懿看在眼里也十分满意，只是想到王润之那个虎视眈眈的搅屎棍，郭夫人心里就不安宁。 如今皇太孙已立，谢清雯的婚事就不会再有变动，郭夫人便主动提及将长孙和谢清雯一同送回长安谢氏学堂教养，这样两人既不用分开，也能离开是非之地，更不用日日忧心被人坑害，王神懿颔首同意。 …… 十年以后。 <
r> 王凝之与好友坐在正厅叙话，好友看向他憔悴的神情道：“凝之兄这几日怎么了？看起来如此憔悴。” 王凝之捧出一摞诗笺笑：“这几日和夫人在家中以“梅花”为主题做了几首诗，夫人才学甚高，我怎敢马虎，这不，连夜做了好几首，还请郭兄与我一同看看，哪首更好才是。” 好友也是学大家，他接过诗笺后一一拜读，最后抽出其中一张道：“在我看来，这首诗当为魁首，凝之兄以为如何？” 王凝之愣了半晌，喃喃道：“依旧是这首吗？” 好友一时间不明白：“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清雯站在屏风后捂嘴偷笑，王凝之无奈：“还请夫人出来吧。” 谢清雯看向茫然地好友解释：“这首诗是我作的，只是郎君一心想要与我一较高下，这才请了郭兄来评判，可见这一次又是郎君输了呢。” 好友哈哈大笑：“你们这对夫妻啊……真是……” 王凝之向谢清雯拱手笑道：“郎君愿赌服输，娘子有何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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