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 页)
“修仙我不行,若论吹嘘之术,老李你不行。你不应该让孙悟空直接去找大士,太直接了,显不出贵重。得先去找别家,别家解决不了,实在没办法了,再请大士出手,这么一抑一扬,方能显出大士的能耐。你找的别家等级越高,大士的威风就抬得越大。”
“有道理。我认识福寿禄三星,让孙悟空先去找他们,他们救不了,孙悟空再去落伽山?”
镇元子摇摇头:“这才一次抑扬,力度不够。俗话说一波三折,你至少得抑扬三次,才能给看客留下深刻的印象。”李长庚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行,我还能找来东华帝君和瀛洲九老,级别再高,就不太好请了。”
“也可以了。”镇元子啧了一声,似乎不甚满足,“对了,你难得请动这些神仙,索性做得透彻点。让他们来我这里一趟,替悟空求情宽限时间,好让他来得及去找大士。”
“这也太假了吧?孙悟空一个筋斗就到落伽山了,还用得着宽限时间吗?”
镇元子打了个响指:“老李我问你,我门口挂的天地二字,落款是什么?”李长庚一愣,他来过好几次五庄观,还真没注意过。
“就是我镇元子自己的字号。”镇元子道:“你看,所有人进门,都被这两个字震撼到了,至于那落款是仙是鬼,根本留意不到。这就是吹嘘之术的精髓所在,你不必天衣无缝,只要把想让他们看到的部分浓墨渲染即可——大家都急着看人参果树是否能救活,谁会在乎悟空去落伽山的时间?”
李长庚听出来了,这小子说得天花乱坠,根本就是夹带私货。请来这么多神仙齐聚五庄观,传出去他镇元子也能大大地露脸。到底是修炼吹嘘之术的,这一招袖里乾坤,包纳了多少神仙。
“嗯,行吧。”李长庚点头同意。镇元子最喜欢这些虚名,让他占点便宜也无妨,否则这家伙肯定出工不出力。
“我还有一个请求。”镇元子又抓来一枚人参果在他面前。
李长庚警惕地抬眼:“啥?”
“能不能在孙悟空去找那三拨神仙时,让他们一听我的名字,就脸色大变,说猴子你怎么惹了地仙之祖?”
“我刚才就想问,这地仙之祖,到底是你从哪里得来的名号?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咳,六百年前从下八洞神仙那边买……不是,评选出来的,便宜得很。我还有好些别的头衔,等我给你拿玉牒来看啊……”
镇元子起身要去取,却被李长庚一把拦住:“行了,元子,你还嫌自己不够威风啊?”镇元子道:“我这也是为大士着想。我身价越高,才越显出大士神通广大嘛。”
“南海观音巴巴地赶来给你救树,这人参果树将来又能多一层光环,够你吹嘘一阵了。”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观音忽然开口:“老李,你这里还有个破绽。镇元子……呃,镇元大仙一开始为什么要招待玄奘?这个动机不设计好,后头的一切都成了无本之木。”
她点到了关键。玄奘是凡胎,镇元子是地仙之祖,身份悬殊,正常情况前者都没资格进山门,凭什么镇元子会给他人参果吃?
李长庚和镇元子各自陷入了沉思。过不多时,李长庚道:“这样好了,我就说你久仰他前世金蝉子的大名,所以想招待他一下。”
“不妥。我久仰金蝉子,这不是上杆子巴结吗?不合我只拜天地二字、崖岸自高的风格。”镇元子抿着嘴,一脸不满足。他又琢磨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那……就说我和金蝉子是故友如何?”
能和佛祖二弟子是老友,那身价可就又提升了几分。但李长庚连连摇头,不是不给老同学面子,是因为这事实在复杂。金蝉子到底什么身份,如今还悬空成疑,不可贸然再牵扯因果。
但镇元子似乎被这个想法迷住了,一门心思缠着说:“你得想想办法,让我和金蝉子扯上点关系。”李长庚抵挡不住,最后还是观音开口:“镇元大仙,你看这样如何?昔日灵山的盂兰盆会上,你与金蝉子同席,他替你传了一盏茶,看在这个情分上,你才招待玄奘。”
镇元子一拍桌子,双眼放光:“这个好啊!故交有点俗,传茶的交情才显得别具一格,清雅高古,妙极,妙极。”李长庚也笑起来:“将来这故事讲出去,你观后头的茶叶也可以多卖几包了。”
传茶的交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其中可以解读的空间很大,而且旁人无从查证。镇元子大为满意,连赞观音大士高明。三人欢欢喜喜又吃过一轮,镇元子拿出纸墨,请观音留诗题字。李长庚袖子一捋,说“我先来我先来”,镇元子想要阻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李长庚笔走龙蛇,转瞬间就写完两句:“五庄观内拜天地,清风明月伴我眠。”
观音转过头去,装作去看人参果树。镇元子脸颊抽搐了一下,伸手把纸强硬地抽走,勉强笑道:“算了,算了,咱们老同学之间,不讲究这个。”他生怕李长庚还纠缠这茬儿,主动道:“哎,对了,五庄观结束之后,你们是不是还得往西走?”
“这不废话吗?”
“我有个妖怪朋友在附近的白虎岭,平时跟我有点合作,这次也想做一劫赚点小钱。你不用看我的面子,该怎么谈怎么谈,她很识相的。”
李长庚想了想,说:“行,你朋友叫什么,我去谈谈。”镇元子给了他一节白森森的小指骨,李长庚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妖怪倒稀罕,不是走兽山禽化妖,而是一具白骨成精。
镇元子见李长庚应允,起身出去给白骨精传音,顺便不动声色地把纸揉成团带了出去。观音又吃了口人参果,真诚地赞道:“李仙师,这一难有惊无险,各得利益,真难得啊!”李长庚点点头:“你我护法辛苦一场,若不顺势揄扬一番,岂不是白辛苦了?”
“我都计算好了,五庄观中十八难,难活人参十九难,这就又有两难了嘛。”观音伸出两个指头,比画了一下,一脸喜色。这活轻轻松松,好不舒服。她抬头看看人参果树的青青冠盖,不由得发出感慨:“这么干活多好,大家劲往一处使,不藏着掖着,也不用提防谁。”
“其实单纯干活啊,真不累。累的是,咱们一半的脑子都用在提防自己人上了。”
“唉,天道如此,这也是机缘难得。”
“等过了五庄观,咱们得歇歇,老这么绷着也不是个事。白虎岭的渡劫,我寻思就简单点处理,交给当地妖怪支应,接下来的宝象国别安排什么事了,正好放空一段。”李长庚眯起眼睛。
“听你的。”
这俩神仙一起抬头望着那参天大树,嘴里嚼着人参果,一时都不想动。阳光透过枝隙洒下来,带着淡淡的果子清香,后园一片惬静。
观音当天留在了五庄观,她要跟镇元子对接一些细节,顺便盯牢这位吹嘘大师,别让他吹得太离谱。李长庚则只身驾鹤西去——神仙不忌讳这个,飞出一百多里地,看到下方一座阴风惨惨的狰狞大山,情知到白虎岭了。
他按落鹤头,进入山中。只见山涧中黑雾弥漫,凡人目力根本难以看清周围的环境。不过每隔一段路,便可以看到一段由白骨拼接成的字,上:“白虎岭白骨洞”,旁边还挂着一截臂骨,指向深处。白骨不时泛起磷光,在黑暗中颇为醒目,倒是省了李长庚运用神通的麻烦。
“这倒是便当得很。”他心想,对此间主人的细心多了一层认识。
李长庚按照指示走到洞口,朗声喊道:“贫道太白金星,特来造访白虎道友。”里头没动静,他又喊了一声,才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你等等啊!我化个妆。”
李长庚纳罕,你一个骷髅成精,化什么妆啊?过不多时,洞门隆隆打开,一具骷髅架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突然左腿一甩,一截胫骨“啪”地飞到墙壁上,整个骨架差点摔倒在地。她赶紧一手扶墙,一脚撑住,弯下脊椎和盆骨去够,几次都捞不着。李长庚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胫骨摄在手里,交还给她。
“多谢啦,昨晚熬夜熬得晚,估计关节没挂牢。”白骨精尴尬地抓抓颅骨,接过胫骨,接回到腿上。
李长庚端详了一下,她还真化妆了,颅骨上的眼眶边缘,被炭笔描了一圈线,显得两个黑漆漆的空洞眼窝更大,两侧颧骨抹着两团磷粉,只是说不上色号。
白骨精把李长庚请进洞府,在一处雅致的坟包前各自落座,坟前早早摆了两杯白茶。李长庚开门见山道:“我说白虎夫人啊……”
“哎呀,白虎是此间的山名啦,人家叫白骨夫人!您想什么呢?”白骨精的眼窝一瞪,娇嗔道。李长庚尴尬地赶紧喝了一口茶:“白骨夫人,对,白骨夫人,镇元子说你可以替天庭支应?”
“对的,镇元大仙很照顾我的,我去五庄观跟他作过几次……”
“咳咳……”李长庚差点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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