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话中机锋

八路军敌工队长没太在意军统中尉的夸张反应，这位早年有过留学日本履历的年轻军人，内心其实也不大相信、日军会派出便衣队伍到民间去专事搜掠妇女。但接下来，他还是进一步解释了自己的猜疑：

“我之所以有此一说，在于抓走黑石崖女匪首刘五妹表妹的日本便衣队，在那之前就已经绑架了一名咱们的女同胞！黑石崖山寨的师爷和保镖一行，正是因为撞见了小鬼子的这一行迹、才跟对方意外交了火，结果导致他们护送的表小姐也落到了日本便衣队的手中——这些，都是在场的黑石崖匪帮的人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的。”

听到这里，李彦沉默了：如此一看，倒是很符合专门为了抓女人才出动便衣队的了。可是，也不对头：

“你说这帮小鬼子不穿军装地偷偷溜出去，如果就是为了抓女人泄欲，那为什么不多抓几个？兴师动众地赶着两辆大马车，十几个人说不定还是瞒着他们的长官在行动——结果就抓了一个女子回去？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

“呃……关门山女匪首的表妹，不是也被他们抓走了嘛……”

“那个不算，”李彦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那个属于顺手牵羊罢了——如果他们没跟黑石崖匪帮的人遇上，再走不了几里路、就该抵达老巢了。只能算是刘大当家的妹妹倒霉、命中有此一劫。”

“那依你来分析，”肖俊平意味深长地瞄着对方继续说道：“这伙儿脱了军装穿便装的鬼子，老巢是什么地方的？是城城内的驻军、还是城外兵营里的？”

军统中尉没有回答，反过来问肖俊平：黑石崖匪帮调来了那么多人手进城，就没找到一点线索？

八路军敌工队长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仍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这个嘛，我觉得日军便衣队的人如果是瞒着他们的长官、私自外出搜掠妇女，就不大可能是城里的驻军——据我们此前观察，日军萩原旅团司令部、大冢联队指挥部、特务机关长办公地均设在城内，其分布城里的各个部队驻地也都相对严谨齐整。明晃晃地把劫掠来的妇女带进驻地，似乎很难做得到。毕竟，小鬼子内部的军纪还是很严的。”

“李中尉，这么说、你也觉得那伙鬼子便衣不驻扎在城内？”八路军敌工队长心底产生了一股英雄所见略同的兴奋。

“是的，城外的兵营，至少在规避旁人耳目方面，能够相对隐蔽一些。小鬼子糟蹋够了女人之后，应该多半会放她们走，即便是想杀人灭口，那么在城外毁尸灭迹显然也更容易。”

听到这里，肖俊平越发对军统中尉的睿智感到佩服，同时也为即将失去这么一位强援而越发遗憾。

不料，李彦却突然话锋一转，重新换上嘲讽的面孔调侃道：“肖队长，贵军以一个支队的番号盘踞在关门山内外，理应有更大作为吧？处心积虑地盯着一伙儿不穿军装的鬼子便衣队，岂不是高举着牛刀去杀鸡？”

肖俊平冷不防遭此一晒，顿时胀红了脸色，但很快就做出反驳，表示徐旅支队自然有更宏大的对敌作战计划，追踪打击日军神秘的便衣队不过是其中一个计划而已。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支鬼子便衣队屡屡潜入到青龙河中下游，动机不明，直接威胁我徐旅支队腹地安全，所以支队首长才下决心要予以追踪打击的；”敌工队长说着说着也动了气，于是进一步反讽道：“军统乃委员长麾下精英，现在不是连城这样的同蒲路要地都准备放弃了吗？敢问李中尉一行，又将举着牛刀杀奔何处？”

望着一脸冷峻的肖俊平，军统中尉突然噗哧一笑，情不自禁地拱起双手致歉：“你我兄弟之间，就不要互相攻讦了罢——大敌当前，你我皆为马前卒，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你我能够左右得了的。”

八路军敌工队长见对方服了软，也唯有悻悻地作罢，但仍抓住话头不放，继续追问军统情报组的今后去向。

李彦对此则显出了几分诡秘，含含糊糊地做答：“我们还在等待上峰的指示，或许暂时不会马上离开城；就算离开，将来未必不会卷土重来。——如你所说，城乃是同蒲路重镇，战略价值是不容忽视的。”

肖俊平此刻已经注意到，偌大一座杨柳巷一号院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无第三人——看来，军统的人极有可能真的要撤走了。

“那我就再多问一句——贵部情报系统发达，可谓手眼通天，针对日军在山西接下来的动向，你们是如何研判的？”

对于八路军敌工队长的这个问题，军统中尉倒是毫无保留和避讳：“华北方面军已经下决心在山东徐州聚歼我第五战区主力，由其第二军担任主攻；山西的第一军配合协助。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是，第一军抽调了土肥原师团，从河南准备渡黄河切断陇海铁路，攻击我第五战区侧背。其余三个师团，截至目前尚无大的动作——近日山西最大的变局，便是卫长官的中央军余部在濑名师团的强攻之下弃守晋南、被迫撤往河南。”

“这个我们也掌握了，”肖俊平静静地听到这里，终于插话：“我的部下已经注意到，同蒲铁路的客运列车差不多是全线贯通了，这几天城火车站进出经停的客车，明显增多，旅客人流很大。”

李彦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面前这位肖队长在火车站一带同样安插了强有力的眼线。

“对啊，既然客运列车的运力都已经增强到这个程度，可以想象小鬼子的军列也就跑得更欢实了。有了纵贯山西全省的同蒲路做支撑，日军在机动兵力投送以及后勤补给运输方面，优势会进一步增大。留在山西支撑的国军，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也包括贵支队。”

肖俊平意绪难平，忿忿地拍了一下肘边的八仙桌：“小鬼子不必太得意！别的部队我不清楚，但徐旅支队首长透露给我的消息是，准备继续联合大榆树山里的中央军391团，前出到同蒲路沿线作战！——他依赖铁道线，我们就切断他的铁道线，让他的火车跑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