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途
“族长。”少年站在门首，恭敬地喊了一声。
宽大整洁的房里，李善才背着手，从支起的窗棂往外看，院子里，儿媳妇正逗他的小孙子玩耍，他看得入了神，阳光照进来，将屋里的尘埃惊得上下飞扬。
“族长！”李长庚走进房中，大喊了一声。
李善才回转身来，仔细瞧他，道：“李长庚，你已经这么大了，记得你娘离开李庄的时候，你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呢。”
少年局促地垂着手，头更低了。
两鬓微霜的李家族长，向前走近了两步，似问非问道：“那位姓方的仙长说，说要带你一起走？”
少年抬起头望着他，点了点头。
李善才又上下打量了一阵子，笑道：“我李氏族中，昨日五十一人均未被选上，唯有你和杏丫头入了他们法眼，我想这是仙缘注定。我本意不让杏丫头随他们上山，练什么长生不老仙术，但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即便我强留她，也只能承欢膝下几年。我听那仙长说，杏丫头身具凤凰骨，是修仙的好胚子，我这个做爹的，总是希望她幸福，便答应了她上山的请求。”
他看着一身农夫打扮的少年，语重心长道：“长庚，你也算是半个李氏族人，虽然平时对你的关怀比不上族中子弟，但也没让饿着肚子……”
李长庚突然想起，每到逢年过节，总会收到族中送来的米面鱼肉，他感激地望着族长的眼睛，重重点头。
李善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长庚，你知道我只有杏丫头这个女儿，此去仙山路遥，无人照应，我就把杏丫头的性命，托付与你了！”
“啊！”李长庚见他说得如此郑重，不禁感到惶恐，嗫嚅道：“我……我和她自小长大，我……我自然要关心她的，族长。”
李善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点头道：“这样便好，这样便好了。对了，你委托福伯办的事情，我已知晓，业已写好收据，封好了银子，你签字画押后就行了。还有，我三儿子去年裁新衣时，多做了一套袍子，你将就换上吧，出门在外总要身行头的。”
在族长的安排下，李长庚一一照办了。用过早点后，李善才和夫人对他们的小女儿叮嘱个不停，李红杏是第一次出远门，恨不得吃穿用度全都带上，两个黄花梨木箱，装得满满当当的。
马车从李家庄走出很远很远的距离后，李红杏方从车帘子外伸回来，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兀自流泪不停。李长庚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任她靠在肩膀上啜泣，又笨拙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
去牛场镇的大路坑坑洼洼的，颠得人骨头疼，马车紧赶慢赶，在午牌时分终于赶到了镇子上。方柏寒一行非常醒目，马夫稍微打听了下，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在镇上唯一的客栈中，李长庚两人见到了方柏寒一行。
方柏寒五人昨夜来到镇上客栈住店，多雇了两匹快马，顺便买些酒肉烧饼。几人无心在镇上游览风景，也不耽搁，在客栈随意用过膳食，便催着出发了。
李长庚以前放牛时经常骑牛，便嚷着说自己也会骑马。方柏寒便与他一匹快马，在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几次后，总算慢慢开始掌握了骑马的诀窍。
少年用力踩在马镫上，半坐半蹲，两腿夹紧马肚子，身体随着马儿的奔驰上下晃动。狂风将耳朵刮得生疼，但少年并不在意，马鞭一挥，风一般地驰到众人前头去了。
和柳燕同乘一匹马的李红杏，担忧喊道：“李长庚，你小心点，别又摔下来了。”她的话，早被风儿吹得老远了，马背上的少年怎能听见呢。
柳燕叱道：“这土包子与你并未定亲，你这么关心他干嘛！”
李红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被柳燕呛了一嘴，便缩在她背后，也不言语。
“这臭小子，有股不服输的劲！”方柏寒望着驰马少年笑道，剩下三人也哈哈大笑，催着马儿向前赶去。
一行七人晓行夜宿，飞马奔行，翻山越岭，淌河过桥。一日奔行二百里开外，只夜间在客栈或村庄中歇息。
由于连日来骑马，李长庚的大腿内侧都磨出了血，屁股颠得生疼，攥着马缰的胳膊抬也抬不起来。李红杏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她虽然柔柔弱弱的，却倔得很，也不人前抱怨，只暗地里咬牙坚持。饮食或者歇气的时候，她才小声向李长庚诉苦。少年便给她捏肩捶背，打水擦汗，让她不要想家。李红杏渐渐适应了离家的日子，脸上不再愁眉苦脸的，开始向柳燕问东问西的。
驰行三日后，路上的景致有了变化。马道更加宽阔平坦，来往的车马渐渐增多。两旁的高山大川被平原河流替代，视野处，高墙大院，炊烟袅袅，农户们的吃穿用度，竟与小镇里的富贵人家相差无几。
因已到矩州境内，方柏寒一行也不着急赶路，轻挽马缰，权当游山玩水。
他们在一处土坡处逡巡，并不下马，从马背上眺望远景。
视野尽头，一座巍峨方正的大山直插云霄，高不知几千里。云雾缭绕的山顶上，横生两座孤峰。此刻，朝阳从云层中射出万道霞光，将其中一座孤峰染成金色，另一座孤峰渲成红色，两峰并立，甚是奇异。
方柏寒马鞭遥指远方，高声道：“那座大山，便是黔灵剑宗的主峰。山上两座奇峰，东边金色的叫黔灵峰，西面红色的叫丹霞峰。”
汉子神色自豪，继续道：“我黔灵剑宗自开山祖师丹霞元君创派以来，前后历经五百余年。现今掌教师尊励精图治，广罗天下英才，门下已有一万五千余名弟子，乃是黔中道第一大派，镇一十二州，受万民供奉。”
李红杏瞧着那红色的山峰，觉着很漂亮，轻声道：“那座红色的山峰好漂亮，我想去那儿。”
柳燕回身望着她的鹅蛋脸，笑道：“哟，杏姑娘身具凤凰骨，心气儿大着呢，师姐我入门了七八年，也只是丹霞峰的记名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