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过是几旬(第1/2 页)
天色已黑的长街上,几乎家家户户都已经关门插销,只留那一扇仅是虚掩的红木大门,在夜风的吹拂之下,轻声作响。
虽说在这距离雍都只有百里的萍水郡上,强盗凶犯很是罕见,但今时毕竟不是那‘路无拾遗、夜不闭门’的真龙盛世,有些防人之心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这扇红木大门上,写的是远近闻名的‘虹鲤馆’三字。
一道白影,掠至了这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之前,缓缓站定。
他松开手,看着怀中的那一袭粉裙,轻声道:“到了。”
便见怀里的她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泪珠,‘嗯-’了一声,抬起头,望向那块高悬于大门之上、四四方方的金字招牌,“我听说过这里。”
“哦?”白秀才好奇道:“我家酒楼的名声已经传到西域的兰亭城了?”
少女犹豫了下,小声道:“不是的……我是在雍阳城里听说的。”
“在雍阳城啊……”他眨了眨眼,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从那经常在东门第三条街摆摊的说先生口里听到的?”
她仰起头,朱唇微张,晶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却没有开口询问原因。
既然她不询问,他便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当年他也听那名说先生说过罢了。那说先生虽说口齿不太利索,说话中总会有不少大舌头音,但奈何人家多料广,从三百年前的古贤真龙,到百年前的盛世大梦,再到昨日张家大姨刘家大妈,他好像啥都知道,又啥都敢说。只是不知为啥,每次他说完一段后,不是一拍惊堂木,说什么‘且听下回分晓’云云,却是仅仅简单作个揖,留下一句‘请君久等’而已。
瞥了眼半空中的明月,似是已经雨停云散。白秀才娴熟地收起那柄白色油纸伞,小心地抖掉上面的雨珠后,便要推门走入楼内。
但当他刚朝前迈出左脚时,便感觉到身旁的少女,似是轻轻地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他侧过脸来,看着那眼角微红的少女。
她抿了抿唇,声音细如燕语:“谢谢。”
……
诺大的酒楼,也就只有于夜深之时,才会如此安静。
一点烛火,正于众伙计平日围坐的方桌上微微摇曳。
一个身影,正坐于烛火之前、趴伏在方桌之上——身影那随着每次呼吸而稍稍起伏的身子,要比虎背熊腰的小二纤细太多。
白秀才心中顿时一阵惊愕,紧接着又泛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这小二,不是说什么‘包在我身上’来着的吗……怎么到头来,还是让掌柜在等我?’
他轻叹口气,领着少女跨过门栏,走进酒楼,小心翼翼地走至了掌柜的身旁。
用手臂枕着脑袋的掌柜只露半个侧脸,但光这半个侧脸,就比那说先生所形容的还要惊艳。
她睡相恬静,令人有些不忍心将之叫醒。
白秀才弯下腰,用手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道,“掌柜的?”
“嗯?嗯……”她呢喃几声,睡眼惺忪,“回来了?”
“回来了。”
掌柜缓缓起身,抬眼朝他望去:“那早些休息去,不要明天算账时——”
话音未落,她呆愣在了原地,原本惺忪的双眼倏然便没了睡意。
要说原因,除了那站在他身后、双眼微红的少女太过于惊为天人外,还能有其他吗?
在短暂的惊鸿一瞥后,掌柜的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白秀才的耳朵,冲其低声嗔道,“你将人家闺女带回家就算了!怎么还把人给弄哭了?”
“哎?!哎哎!疼!掌柜的!这、这是误会啊!我没……哎!掌柜的!轻点!轻点啊!”
弯着腰的白秀才连声讨饶,令人是全然联想不出,这是那个半柱香前站着不动便能吓退两名奇门中人的白衣侠士。
眼见此景,少女似有捂嘴轻笑。
掌柜轻哼一声,没好气地给了白秀才一个眼神。
白秀才捂着自己的耳朵,赔笑几声,赶紧给两人做起了介绍:“掌柜的,这位是……”
这下,轮到他呆住了。
虽说先前确实是他从那殷公子手中救下了这名少女,已经估摸着能算是有救命之恩——但他,好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来着。
那雍阳城东门第三条街的说先生有说,年轻姑娘被英雄救美时,若那英雄貌若潘安,姑娘会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可若那公子长得不是那么貌若潘安的话,姑娘则会说“小女子此生无以为报,只能来世为公子做牛做马”云云。但无论是哪种,至少名字,应该都会说一下的吧?
况且,白秀才可从来不觉得自己长得磕碜。
“燕。”少女看出了他的尴尬,急忙小声说道,“我叫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