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执念太深志难消
天乐宫主说罢。林因明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那您为什么也要找回关好朋和司马延平手上的那两本《无名红掌》？”天乐宫主道：“那两本遗落在江湖，怕终究是个祸害。关于上记载有什么宝藏和武林秘籍的事，实属子虚乌有，只会引起一场武林纷争，而关于记载你先父帐下幸存下来的主要部属的名单及联系方式的秘密，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呵呵，那两本现在都在你手上了吗？”林因明道：“可以这么说吧！”
林因明又道：“我还为是恩师您暮年雄心未泯，也想集齐四本《无名红掌》呢！”天乐宫主道：“这么跟你说吧，当年是我向林首领建议遣散一部分主要部属保留火种的，那四本也是我设计的，并由四位兄弟分别执笔写，他们就是现在的太阳、太阴、天机、天相四位长老。所以，我若想联系你父亲的旧部，根本不需要集齐四本《无名红掌》。我只不过是想制止武林纷争，同时也是为了让你父亲的旧部免遭他人利用或胁迫。”
林因明道：“哦，原来如此！”他本来还对天乐宫主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即使不肯出山，也多少能帮助到他，那就可事半功倍。但此时他已知道多言无益，再谈下去，天乐宫主只会和关好朋、司马延平一样，劝他放弃争霸天下梦想，甚至成为他的绊脚石。于是他便硬着头皮，又道：“人各有志，既然恩师您也已不愿意辅佐我东山再起，那就请把您手上的那本《无名红掌》交出来吧。那是我父亲留下的，本来就应该属于我，我可以凭其去联系先父的旧部，至于他们是否愿意追随于我，就让他们自己选择吧！”
林因明知道自己这么说肯定会惹怒天乐宫主，因此他尽量把语气说得平和些，把事情讲得随意些。天乐宫主听了，果然怒形于色，但还是强忍着道：“虽然林首领的临终遗愿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把另外三本《无名红掌》全都交到你手上，并辅佐你东山再起，那四本不仅是一份名单，更是林首领留下的信物。但林首领当时也知道，留下那四本最终也有可能会演变成一个祸根，因此事先再三嘱托我要相机而动，不可勉强！”
林因明听了心中暗骂“又是个缩头乌龟！”嘴上却道：“你们是我先父的旧部，你们可以相机而动，共图大业，亦可以退避三舍，独自过着安逸祥和的日子，可我却不能。继承先父的遗志东山再起，是我一生的宏愿，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我也只能奋勇前行，誓不回头！”
天乐宫主长叹道：“我知道你肚子里在骂我贪生怕死、无情无义。但那四本《无名红掌》终究变成了不祥之物，先是你的妻子因它而亡，你和你儿子也险些丧命，后来关好朋和司马延平又被灭门，连同孙善济、吕力雄以及黑石寨、广义会也被牵扯进来。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献策设计那四本，现在把给你，也只会害了你。”林因明道：“事已至此，多言何益？只要您把手上的那本交给我，从此大家各奔前程，祸福不相关。”
天乐宫主冷笑一下，道：“本宫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林总管，那广义会手上也有一本《无名红掌》的江湖传言是怎么一回事，你可曾仔细查过？会不会是他们自己故意放出风来的，若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你可曾想过？”
林因明道：“关于江湖传言我曾查过，但却无从查起。而且当时我已经知道其它三本《无名红掌》的下落，再加上我自己手上的一本，因此当时广义会手上不可能也有一本，有也绝对是假的，所以我当时更多关注的是您会作何反应。因此，虽然我也曾怀疑是他们自己故意放出风来的，但也仅是怀疑而已。后来王飞虎到了武林盟，刘代天盟主又故意把有关江湖传言的事压着，不允许任何人问起有关江湖传言的事，也不允许任何人谈论。再后来华鸣洲和赵青心死里逃生，也到了武林盟，直到那时，我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凭感觉已基本认定有关江湖传言就是华鸣洲一手炮制出来的。”
天乐宫主道：“当年刘代天还不是武林盟主时，林首领闻其侠名，曾让我代为出面邀请他加入牛背义军，并许以副将之职。但刘代天却天性喜自由，不想受制于人，并以武林正义为己任，因此当时他断然拒绝了林首领的邀请。”顿了顿，又道，“我虽与刘代天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看他表面虽是个大老粗，性情豪爽，其实这人并不傻，而是旷达不拘，凡事往大处想。华鸣洲和杨远风俩人之所以能受到刘代天的青睐，除了华鸣洲有过人之处、杨远风身上有他年轻时的影子外，另一方面，就是他想借他们俩来牵制你的。所以，这些年你在武林盟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想刘代天多少还是知道了些。”林因明道：“那又如何？当年刘盟主救了我们父子俩的性命，我感恩戴德、鞍前马后在武林盟辛苦这么多年，也算是报答他了。我总不能为了报恩，而忘了先父的遗志？我确实利用武林盟做了不少私事，大不了从今以后退出武林盟便是。”
天乐宫主道：“这事倒是其次，你想这么扯平了也可以。且说《无名红掌》原本就是个秘密，如果那一江湖传言是华鸣洲炮制出来的，其目的自然是想抛砖引玉，引出另外三本及持人。华鸣洲之所以这么做，若非是为了私利，那么，他就可能是官府中人，而且官府一定也已掌握了一些线索，你还认为自己斗得过他们吗？”林因明不答，天乐宫主又道：“年初突厥犯境，朝野震动，本是也算是个举事大好时机，前段时间你应是在忙于谋划，可能就只差我手上的这本《无名红掌》了，但那突厥国败得太快了些，这也出乎了你的意料吧？”
林因明恨恨道：“我本以为，不论最终双方胜败如何，应该能僵持个三五年，到那时大唐国力虚耗得差不多了，我再择机举事最好不过。”天乐宫主道：“突厥大军如狼似虎，尚且如此不堪一击，就算你能同时举事，内外呼应，也无异于以卵击石。况且现在时机已过，你还是放弃吧！”林因明道：“时不予我，那又如何？难道我就这样半途而废，那我还有何颜面祭奠九泉之下的先父？”天乐宫主道：“你又何必这般固执？林首领若泉下有知，也未必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林因明突然起身，昂首挺胸，表情严肃，一个字一个字铿锵有力地道：“请恩师先把交给我，该怎么做我自己会再考虑，不烦您多说！”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已变得很坚定、很高傲，也很豪迈，很有他先父林如崇当年的气势！
天乐宫主见状，一时闭眼沉默，似乎陷入了回忆与沉思中，过了许久，方突然睁眼，望了林因明一眼，说道：“当年林首领有位结义兄弟叫卫同，原本是邻近的蟒头山义军的首领，后来率众并入到林首领的队伍中，这你也是知道的。当年卫首领曾劝你的父亲放弃与当今皇帝李世民瓜分天下的梦想，那时包括老朽在内，许多兄弟都不理解，以为他起了异心。现在我懂了，卫首领其实也是为兄弟们的身家性命着想，他死得冤啊！”
林因明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天乐宫主，似乎在等待着他把交出来。天乐宫主见林因明如此坚持，叹道：“既然你非要不可，那你先出去一会儿，容我再独自静静思考一下。”林因明一时未动，天乐宫方又道：“只需片刻功夫，这么多年你都等过来了，现在就这么等不及了吗？”林因明道：“也罢，那我就在门外候着，希望别让我等太久！”
……
远远地，东山三仙见林因明出来后，独自站在门外，便迎了过来。林因明不想听他们啰嗦，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过来伺候，但东山三仙不明就里，仍嘻皮笑脸地围在他身边。桂山问道：“林总管跟我们观主谈了些什么？他老人家可有向您透露修道的玄机或法门，快告诉我们些。”
林因明不耐烦道：“我只和你们观主谈些武林之事，你们想得道成仙，还得勤加修炼才对，不要老想着走捷径。”桂山道：“您别想哄我们，我才不信呢！”竹山和松山也在两旁道：“我们也不信，不说不行！”说着，不依不饶便上前想要抓住林因明的双手。
竹山和松山的手法很快，分明是偷袭，但他们双手刚触碰到林因明手腕，便如遭针刺火炙立即缩了回来，原来林因明已防着他们这一着了，已运气护住手腕。桂山在前，也立即伸手点向林因明的胸前要穴，但林因明身体一缩，桂山的手指便如点在棉花上，指上的劲力已被化解了。
东山三仙的武功在泰山武林大会上展露过，他们用的武器虽江湖上少见，但他们的武功只勉强够得上江湖的一流高手，况且现在他们身上并未带武器，又要顾及林因明的身份，不能用尽全力，所以林因明尚能应付。
林因明的武功早年虽深得天乐宫主真传，只是未能从小练起，到少年时才开始练功，难免根基不够扎实，到了武林盟之后，又常沉冗于事务疏于练习，因此，他虽才智过人，又贵为武林盟总管，但武功却稍不相称。不过，毕竟年深月久慢慢积累，凭借他的聪明以及在武林盟见多识广，练功时往往事半功倍，因此他现在的武功也已达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
东山三仙偷袭不成，便一齐上前一阵乱攻，林因明使出“千手观音”的手法，以一敌三，封住要害，边打边退。在天乐宫主交出《无名红掌》之前，林因明也不好对东山三仙使出绝招，以免误伤了他们，惹恼天乐宫主。
林因明背靠一根柱子，见招拆招，一边斥道：“你们三人不可胡来，惹得你们观主生气，到时把你们赶下山去。”这一说，东山三仙果然立即停手。桂山嬉皮笑脸道：“我们只不过是想跟您开个玩笑，看您就认真了！”竹山道：“我们也想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武林盟林总管的武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松山道：“是啊，林总管的武功果然精妙无比，就算不能排第一第二，第七第八还是有的，正好可以和我们打成平手！”
林因明见东山三仙又是一句接着一句，便道：“你们观主在里面静思，你们却在这里聒噪！”桂山小声道：“是是是，那请林总管借一步说话。”林因明不想理他们，只道：“以后再说，我还要在这里听候你们观主的召唤。”桂山神神秘秘地道：“那也不差一时半会，就两句话，与清风观的秘密有关！”林因明听后，心中一动，便随他到了廊角。
岂知东山三仙虽是愚钝之人，但偶尔也会玩花花肠子！桂山刚要开口说话，突然侧头一看，诧道：“咦，观主怎么这么快出来了！”林因明听后不由自主地跟着转过头去，突然眼前一花，便知道上当了，原来，在他刚转过头的瞬间，一旁的竹山便使了招“春风拂柳”，正是千手观音的招数之一，他瞬间明白是天乐宫主授意东山三仙这么做的。
林因明反应虽快，但也已经来不及防守了，一下便被制住，松山抓住了他的手腕，扣住命脉，桂山又点了他身上几处要穴，令他动弹不得。然后，东山三仙像扛木头似的，把林因明顶在肩上扛走。
林因明动又动不了，喊也喊不出来，心里直叫苦。他和华鸣洲约好了三个时辰后下山，此时尚只过了一个时辰，而林立至早已率手下最得力的人马埋伏在后山上，只要两个时辰后不见他下山，便立即下来先把天乐宫主劫走。刚才他和东山三仙在走廊动手，林立至等人虽藏在后山上，位于高处，但受树木和屋檐遮挡，不知情况有变，因此他们还会再等待一个时辰，只是在这一个时辰内，东山三仙会怎么处置他，不得而知。
东山三仙沿着回廊，把林因明扛到侧楼的一间厢房里，放在椅子上，然后三人守着他。桂山道：“林总管勿怪，我们观主正修炼到了关键时刻，他老人家说晚上他就要荣登仙界了，叫我们不要让您打扰他，说若是见您独自从寝宫出来，只消把您带过来休息半个时辰即可，半个时辰后我们就会放了您。”林因明一听，便知道天乐宫主的意思，心中顿时凉了一大截，可偏偏那东山三仙听不懂天乐宫主的话中话，自己穴道被点又说不出话来。
不一会儿，林因明透过窗纸，见外面似有火光冒起，便情知不妙，不由心急如焚。桂山见状，便笑道：“林总管怎么啦，看您一副着急的样子，是不是想要尿尿了？”林因明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张的，模样甚是古怪。竹山道：“林总管可能是刚才茶喝多了，所以尿急。”松山道：“能喝我们观主赏赐的灵茶，那是何等荣幸，林总管肯定是连茶叶渣子都偷偷咽到肚子里去了。”
说笑归说笑，桂山见林因明的表情已十分焦急，终于伸手解了他的哑穴。林因明嘶吼道：“外面起火了，你们还不快点去救你们的观主。”东山三仙听了大惊，开门一看，只见天乐宫主的寝宫已是火光满屋，青烟冒顶！
东山三仙便跑去救火，林因明在后面急喊道：“还不先解了我的穴道，好帮忙救火！”松山听闻，方回身来解了他的穴道。
桂山撞开寝宫大门，风一进，里面的火焰立即上闯，冲破屋顶，一下子火势更旺了。原来，房里已被事先泼满香油，所以火一起，很快便会形成满屋的大火。桂山站在门口，被火光一照，顿时须发皆卷，不由后退几步，喊道：“救不得了，快去打水来！”说着带着竹山和松山找水去。
林因明站在门外，望着屋里的熊熊烈火，悲愤不已，犹豫一下，便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
且说林立至在后山见天乐宫主的寝宫起火，知道情况有变，便立即率人冲了下来，可是除了东山三仙在急急忙忙地提水救火，并不见其他人。
见此情况，有种不祥的预感立即涌上林立至的心头，他一把拉住松山问道：“天乐宫主和我父亲呢？”松山道：“什么天乐宫主和你父亲，我们不知道。”林立至这才知道自己心急说漏了嘴，便改口道：“我说的是清风观主和武林盟林总管。”松山道：“我们观主在里面，没见到他出来过。林总管刚才还站在门口，但身影往里一晃，人就不见了，可能是冲进去想救我们观主了吧！我刚才急着去提水，也没太注意。”林立至听罢，心急如焚，命人赶快一起救火。
由于有香油助，所以火势一起，便难再扑灭！不一会儿，华鸣洲等人及山下的村民也赶上来救火，林立至手下的人见状，便纷纷溜走，一时就全无踪影。
……
众人虽拼命救火，但仅能阻止火势向两边蔓延而已，对天乐宫主寝宫的大火，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任大火肆虐。于是，天乐宫主的寝宫在大火中烧了一夜，慢慢地化为灰烬，最后只剩下一堆残垣断瓦，天乐宫主和林因明怕是连骨灰也难寻了！
华鸣洲见状，除了心生感慨，也忽然有所领悟：“林因明落得如此下场，并不是自己比他有多聪明，才逼得他走投无路，根本原因是邪终不胜正，天意与人心不可违。如今武林正气旺盛，朝廷政治清明，天下民心安定，林因明与孙善济之流，想逆天行事，终究会自取灭亡！我若不是有刘盟主的信任，有杨远风和王飞虎等人的支持，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们。林因明若安分守己，以他的聪明才干，武林盟总管的位置，再无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可惜！”
华鸣洲又想：“没想到天乐宫主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林因明是林如崇的后人，他又为何不把他手上的那本《无名红掌》给林因明？”接着又想，“不过这样也好，那四本《无名红掌》本来就是个祸根，至少天乐宫主手上的那本已跟着他灰飞烟灭，从此世上再无人能集齐四本，也就无法破解中的秘密，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此时天色已大亮，东山三仙坐在地上像孩子似的哭得呼天抢地，泪流满面。他们三兄弟上山来的时候，天乐宫主并没有嫌弃他们，而是收留他们在宫里做杂役，帮他们解了饥寒交迫之苦。因此天乐宫主就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他们这一哭，倒也是真心实意，人之常情。
直到哭累了，桂山方一抺泪，安慰两兄弟道：“原来观主他老人家神机妙算，早就知道自己昨晚该度劫升仙了，他老人家现已功德圆满，位列仙班，所以我们也不必太伤悲。”竹山想了想，道：“也是啊，只是我心里实在舍不得他老人家走啊！”松山也道：“以后我们会时常惦念他老人家的，祝他老人家在天上日日逍遥，做个快活神仙。”说着，三人便对着残垣断瓦磕头祈祷起来。众人见东山三仙言行滑稽，但又感其心诚，不由哭笑不得。
林立至呆呆地站在残垣断瓦前，也是泪流满面。华鸣洲见状，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几句。谁知林立至冷不丁地突然拔出剑来，一剑刺向华鸣洲的胸口。华鸣洲侧身一退，立即拔刀砍向他的左肩。
林立至这一剑来得甚是突然，华鸣洲胸前的衣襟已被他剑尖挑破。但华鸣洲的刀砍到一半，便立即收住刀势，因为他发现林立至这一剑，来势虽凶，但却毫无余势，他立即明白林立至这一剑其实并不是想杀了他，反而是想死在他刀下。不过，华鸣洲虽及时收住刀势，但林立至不躲不闪，左肩还是被砍得皮开肉绽，伤及骨头。
杨远风等人见状，立即围了过来，但华鸣洲挥手示意他们停下。林立至木然看了华鸣洲一眼，然后一扭头就走了。杨远风等人不解，为何他们俩人突然拔刀相向，华鸣洲解释道：“可能他认为，是因为我建议先不要强攻，等上山会见天乐宫主后再说，所在才导致他父亲大难的，因此对我有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