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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巫泽长亭畔(第2/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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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哪还顾得及钱财买卖,寻了个人匆匆问路,就驱车往最近的药铺而去,谁料听雨仅仅是一时的失去意识,并非是毒发这等严重的状况,林言正快马加鞭时,听雨已经醒了

“小师弟……”,她微小的声音并未引起急于赶路的林言的注意,扶着车边的木架,头又是突地一昏,竟直向坐在车前的林言跌过去,林言被人从背后一推,差点就摔下车来,马狠狠承了一鞭,受惊狂向前奔,听雨不知出了何事,清醒下来时就觉马车失控,探头想瞧瞧时,林言的手突然环住她,蒙上她的眼睛,一片漆黑中,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林言一言一语似打在她胸腔之上,“听儿莫怕……”

他单手拉住缰绳,使劲向后而去,那马匹挣扎不已,听雨只听一声长嘶划破天际,然后马车开始慢起来,马蹄声由凌乱有力变得整齐细弱,左右摇摆也幅度渐小,最后逐步停下,林言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相视,又是许久无言

林言终于开口,“听儿,你且耐下心来听我说,我先前失却了往日的记忆,现如今才想起来……”

听雨莫名有些愧疚,林言记起前事,自然而然便会推敲出是齐岸从中捣鬼,她和破风却一直帮齐岸瞒天过海,将这事伪装成普通的脑伤,这便是她另一件违背本心之事,也是她对不起林言的又一个地方

她欠林言的太多了,就好像上辈子他负她过多,上天排定了这一世来还一样

“你在第三洞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是我妹妹,名唤林语,我也记起了自己的本名,我是林言,林中村的林,万语千言的言和语……”,林言低着头,他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神情不明,声音却已是莫名哀凉,“我曾在失忆时伤她太多,那天又狠狠给了她一刀,她那条腿怕是要因着我这一次出手,彻底报废……”

听雨急得一下抓住林言的手,“怎么会这么严重?后来到底又出了何事?若她是你妹妹,你只需好言相劝,她想必会体谅你的难处……”,听雨以为林言是为了护住奇玄匣被迫对林语下了重手,然而她却忘了,林言一开始就是自愿将奇玄匣给了林语,她又接连发问,“奇玄匣可有守住?你带我出来可有同荆妈妈和月季姐姐他们报备?”

林言只摇头,他任由听雨拉住,“均是没有……”

听雨一下子就松开手,无力地垂下去,她看着林言,第一次觉得她的小师弟真真正正已经长大了许多,那么多,多到她已经完全不懂他的想法了,她知道自己打断了他原本想说的话,“你接着讲吧……”

林言仰首望她,手在车板下敲了几声,露出一个暗层来,他从中拿出一个水袋和茶杯,倒了一杯水给听雨,自己咕噜噜又喝了许多,似乎把它当成了镇定安神解愁的酒一般,他们一字一顿道,“小语儿给你下了毒……”,他看到听雨似乎是微微一震,而后露出一个苦笑来,又是释然的摆了摆头,林言紧紧地盯着她,“我晓得你是刀,不畏死,可是我不想你死,所以你答应我,跟我去巫泽求解药山休木,好吗?”

然而他换来的却只是听雨的拒绝,听雨不想因为自己毁了林言的前程,林言在暗门大有可为,而不是应该为了替她解毒,就这样放弃找回奇玄匣,受着暗门的追杀度日,“不行!”,听雨坚决道,她跟着林言喊林语,“你得先去找小语儿要回奇玄匣归于暗门!”

带着她这个病秧子又是破旧的马车,暗门和闻人府的人不过多久就能追上,听雨不顾身子拨开林言的茶杯跳下车,她抬头,却突见道路对面的田野上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是一个幼童,与她梦中那既是闻人息又是林的影子竟有七分相似,她脑中开始一遍遍回放那些亦梦亦幻似是而非的场景,整个人又陷入其中

远方忽地一句喊叫,是她很熟悉的人声,用了内力灌入,传得极远极远,“小嗣!回来!”

那孩童动了一动,便不情愿地站起,朝田地尽头走去,离听雨渐远,听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思念与冲动,她往那孩童的方位跑去,“小少爷!小少爷,你回回头,看看我啊!”

她没有留心脚下,一步踏入一个泥坑里,整个人向前一倒,她在原地蜷缩起,双手抱着头跪在地上,“你跑远了,我可怎么……怎么跟得上你啊……”

倏而听雨见一个人挡到自己身前,遮住半边光芒,如同这悲哀的人世,一面天堂一面地狱,她昂首,见到林言的脸,那脸上竟带着愠色,林言在她眼前从未发过怒,她一时之间,已从梦境中苏醒大半

林言深深吸一口气,他从来是不服输的人,可为了听雨他是一次次妥协一次次让步,他话里是难以压抑的火气,“你说!我哪里比不上他,我全改了,我全都可以改,你说呀!”

“不……不是,其实……”,听雨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眼神呆滞望着林言,似乎在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她最后说,“他哪都不如你……”

闻人息让她明白了为人全心全意付出是何样的,林言却让她清楚了被人满心满眼相待是何样的,当你的欢喜成了惯常,对其他的谁不是铁石心肠……

闻人息比不过林言待她好,他给不了林言给她的悉心看顾,给不了林言给她的悲欢相随,林言给了她的,闻人息一样也没为她做到

林言惨然一笑,“可你就是不看我……”

他手里端着那杯茶,茶杯举到听雨头上就是一个倒翻,本是水温正好,不烫不凉,把她的头发淋透淋湿,听雨觉得一阵寒意,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她听见他在说话,“听雨,听雨……”

林言不停地呢喃细语,茶水从听雨的发梢流淌而下,她跪在地上,披散的头发遮住了脸,一言不发,他把空杯摔在地上,登时碎裂成花,“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我是谁哪!我陪你蹉跎了这许多年,竟比不过他一个背影!你追得狼狈不堪,我在你身后给你备好茶,备好一切,我愿随你浪迹天涯,你凭什么不回头!你凭什么不愿回头!我是自认天下第二,再无人做第一的林言!我是天下第二!”

他跪坐于地,气愤地把手高高扬起,好像下一刻就要狠狠地扇出一个大耳瓜子

听雨闭着眼,什么也不去想了,为什么不回头?为什么?她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可终究是没有结果,有一种事,永远不需要理由……

林言却不是要打她,张开双手,他轻轻的把听雨抱进怀里,“我好像真的……真的只能是天下第二了……”

天边划破一道惊雷,雨稀稀疏疏地下起,风吹雨打中是是非非模糊不清

他呜咽着发哑的嗓子,“怎么总会败给你……”

这场雨连下了足足一月,南方多地突发洪灾,许多房屋农田都被大水淹没,树木的根部被水泡烂,拔地而起,漂浮到水上,至少在林言以前活的那些年,在他死后数十年,再没见过如此大的雨,日月无光,星辰不现,仿佛举世都在一片沧海中哀悼桑田,马车不能再载人,水冲翻车辆,马被飞舞的木屑割伤,估莫着已死,他们匆匆出来,只备了一条蓑衣,现穿在听雨身上,林言背着她,漫天倾盆大雨,满眼滂沱泥泞,他一个劲地往前走,只知道往前走

听雨接到闻人息应承要娶她的信的那晚,破风比谁都兴奋,自己临时画了许多婚被上要绣的花色,他先画了一幅像是小鸡啄米的双凤来朝,再画了一幅像是山野荆木的腊月雪梅,最后画了自己和听雨和林言的三把飞刀,思量了半日,又添上了九幽剑,看起来就像四根枯树枝,破风自我感觉良好,“听雨,你选一个绣上去吧!”

听雨选了那幅腊梅花……

“明年腊梅会开吗?”,听雨睡了后,破风有些奇怪地问了他这话

“许是会的……”,林言那样说

“我也觉着是……”,破风这么回答

那些所有早已仿佛是隔世的往事一遍遍浮现,那些打闹的玩笑的日子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一天天好似忙忙碌碌匆匆而过,以至于他竟没有想过去珍视,原来失去是那样痛彻心扉,忘记真的是世上最苦最苦的毒药,纵使人掐指能算周天万物,也算不过这天际的命运,林言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样无用又无助,以往年少时他常常说,“天下我称第二,无人称第一”,现在他却再也讲不出这种话来了

他独自翻爬过一座又一座山川,涉越一条又一条河流,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个白天和黑夜,亦不知征程几何,旅途几多,他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七十七连湖中的巫泽

巫泽隐在一片青山秀水之中,外面的雨已渐小,沿着斜斜的屋瓦倾泻而下,红砖色的墙面,黑漆漆的房顶,衬着湿漉漉绿油油的树,远远望去巫泽的湖面瑟瑟潇潇,风摇曳着枝丫漱漱作响,一眼看到底的小巷街桥,这里是一个小村庄

村庄里住的人自称巫族,他们自以为通达天意,能使巫术,全村人整日都是神神道道的,或对着荒芜的田地不断地吟诵咒语想让它自己长出粮食,或面向家里仅有的食材幻想使它自己不用烹煮变成菜肴,是村里人生活的常态,其中最最离谱的,莫过于村里对山休木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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