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纳妾
今日黔国公沐琮纳妾。一大清早我躺在床上还未睁开眼，就被院外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吵醒，翻了个身，拿枕头捂在耳朵上，还想睡会儿。过了一阵儿，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索玛的声音：“杨先生！杨先生！您快出来呀，外面好多客人，好热闹啊！”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走过去开了门。索玛走进房来，见我睡眼朦胧，笑道：“先生这会儿刚醒啊？今儿可是沐公的大喜日子。”
“沐公大喜，又不是我大喜，起这么早做甚？”我倒了杯茶漱漱口。
“哎，您昨儿不是去见黄先生了吗？可见到黄小姐了？”索玛问。
“去是去了，见到黄先生，但是没见到黄彩云。她眼下正在沐府伴嫁呢，我没见过她，就算站在跟前，亦不认识呀。”
“啊？黄小姐在沐府呢？那你还不赶紧出去找她！”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索玛这丫头对我倒是热心，可如今我心中只有那位得不到的王氏姑娘，一想到她今日就要嫁给沐琮，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家中无姊妹，上学时候的同窗也都是男人，与女子接触甚少，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位花容月貌、冰清玉洁、聪慧可人的姑娘，却与我有缘无分，真是郁闷。
梳洗整理完，我找出契，要先去装裱店拿字。到了店中，发现郭景竟然在店里等我，有些意外，硬着头皮上前向他拱手施礼道：“下官杨廷和，见过郭大人。”
“杨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郭景道，“上次我们钱大人邀请你去守备府，你不肯；但是他老人家胸怀大度并未怪罪，反而对你赏识有嘉，特意嘱咐我准备些精致礼品赠予你。”说着将搁置在柜台上已包装好的礼盒往我跟前推了推。“这傣锦是我们云南本地上乘的手工艺品，织工精巧、图案别致；这银生城的大叶茶，名为普耳，茶汤浓厚、气味香醇，您拿回去品尝品尝。还有钱大人私藏的两副名贵字画，望杨公子笑纳。”
这个钱三儿为了笼络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可我并不是贪财好敛之人，这些东西若搁在别人面前，估计也就欣领了，可我着实不想接受他们的馈赠，于是淡淡道：“钱大人客气了，杨某不才，这些东西受之有愧，绝不敢领。”
郭景一看我人也不去，东西也拒，面子上实在过不去，有点想发火，但一想到钱三儿叮嘱不可对读人无礼，硬是压下来，道：“杨公子，这些东西可都是钱大人的多年珍藏，亲自挑选，既有心馈赠，怎好回绝？”
“钱大人的珍藏，不过都是从百姓手里强夺豪取之物，杨某断不敢受，还是你们自己留着享用吧。杨某不日即离滇，以后也不会与您和钱大人再相见，还请勿要为难。”
“杨廷和！你不识抬举！别以为你会写两个大字，尾巴就翘上天了，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哼！”郭景实在没忍住发了火，想想他作威作福了这么久，恐怕除了我，还无人敢如此顶撞他。果然，他不可能再见到我了，因为后来巡抚都御史王恕接到举告，郭景在钱三儿的授意下敲诈干崖、孟密的土司，勒索宝石和黄金，还谋害了守矿千户，事发被弹劾，不久他就畏罪投井自尽了。
拿到裱好的立轴，我回到沐府，将礼物交予傧相。便在院中等待观礼，因为只是纳娶侧室，这婚礼比较简单，新娘子身着喜服，在大厅分别给夫家兄嫂、夫君沐琮和正妻王氏拜礼敬茶。虽然被盖头遮面，可依然能看出她的亭亭身段。我正注视着愣神，后肩不知道被谁轻拍了一下，转头一看，吓了我一跳，黄先生和王姑娘并排站着，姑娘正对着我掩面而笑。
什么情况？她不是今日嫁人吗？怎么站在我身后，那这个正在行礼的新娘子又是谁？黄先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诧异，道：“介夫，你怎么见到我们吓成这样？”
“黄先生，她……她？”我指了指旁边的王姑娘。
“她就是小女黄彩云啊。”黄先生答道。
“啊？那……她……她？”我又指了指那边的新娘子。
“她是王娴，就是琮哥哥要娶的妾室，您在首饰店不是见过嘛。”彩云笑着道。
哎呀，我郁闷了几日，原来闹了个误会，错把黄彩云当成王家姑娘了。
“失礼失礼，是我错把黄小姐当成王姑娘了，罪过罪过。”我赶紧低头向她拱手施礼道。
“怪不得您左一个‘王姑娘’，右一个‘王姑娘’地唤我。我还纳闷，竟不知是何时改的姓氏。”彩云眯着眼睛，继续笑道。
“彩云，你也是，既然知道公子喊错了，为何不当即纠正，惹他误会？”黄先生道。
“原想纠正的，可一想咱们四川人官话不熟，‘王’‘黄’不分也是有的，谁知道他一个大才子还能认错人呢，哈哈……”彩云笑起来好看极了。
“杨某吐字不清，让小姐见笑了。”望着姑娘美丽的笑容，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心里叹道：上天果然还是眷顾我的，本来以为与心爱的姑娘失之交臂，没想到峰回路转，她正是我相亲的对象。 婚宴上，我与黄先生同坐一桌，因为高兴，不停地与他推杯把盏，连敬了他好几杯，先生亦开怀畅饮，与我聊叙甚欢。
彩云与索玛坐于一桌，也边吃边叙。“原来彩云姐姐就是杨公子要找之人，之前公子还误以为是姐姐要嫁给沐公呢。”索玛笑道。
“我第一次在酒馆遇到你们，也错把你们当成小夫妻了。”彩云道。
“我可没姐姐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嫁给杨公子。杨公子俊朗不凡，学识好，人也好，姐姐天姿国色，与公子男才女貌，十分登对。”
彩云听索玛说我与她相称，面露羞容，道：“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快休胡言，我还未答应呢。”
“姐姐万不可推了这亲，似杨公子这般学问好，人又俊美持重的夫君上哪里找去？”
“你句句皆是夸赞，莫不是自己看上他，也想嫁他不成？”彩云笑道。
“姐姐不知，我在寻甸早有意中人了。我与吉杰自幼一同长大，青梅竹马。若不是叔叔阿木叛变屠寨，阿爸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安排我与他的婚事了。”索玛提到伤心之事，渐渐把头低了下去。
彩云怕索玛难过，赶紧宽慰道：“索玛妹妹，你的事情我亦有耳闻。切莫太过伤心，等婚事结束，琮哥哥必会出兵平叛，为你报仇。”索玛望着彩云，点了点头。
沐琮与新娘子一同来各桌敬酒，我见新妇果然是那日在首饰店见到的王娴，她一介平民庶女，如今嫁入国公沐府，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怪不得在首饰店里有些凌厉霸道，咄咄逼人。
酒还未敬完，突然门房小厮急匆匆跑进来对沐琮耳边说了几句话，沐琮立刻收起笑脸，神情严肃起来，对旁边的王娴道：“你先吃席，我去去就来。”
小厮带着沐琮来至前院，副使段瑾见到沐琮，赶紧下拜。沐琮将他扶起，见他浑身是伤，满脸的污泥，问道：“瑾，你此去寻甸打探，究竟发生何事？如何受伤至此？”
“回大人，我与另外四位副将奉政令前去寻甸巡查，谁知刚入境内便被代理土司阿木的士卒逮住抓了起来。他怕我们查到其杀害兄长、子侄和屠寨的事情，便软硬兼施让我们编造谎言瞒报其恶行。我等不屈，被他拷打了几日，幸得他们军中有个叫吉杰的夷族小伙施以援手，偷偷将我等释放，逃跑途中却因道路不熟，误入陷阱。其他四位副将为了掩护我逃离，又被他们抓了回去，生死未卜。末将拼了命赶回来向大人禀告，望大人速派兵前去营救副将，镇压叛兵。”
“寻甸果然有滋事叛乱之举，看来索玛姑娘所言不虚。瑾，你先下去好好治伤。待我明日亲去营寨调拨兵马，前往平乱！”沐琮道。
翌日，我收拾好包袱，准备向沐琮和索玛告别。谁知沐琮一早便告别妻妾，带着索玛去兵营了。我顿时对沐琮肃然起敬，他昨日刚纳新妾，今日便能为了辖域百姓披甲上阵，实在令人钦佩。
到了黄府，被黄先生安排住进厢房。收拾妥当后，他约我去房品茶下棋，边聊边叙。“介夫，为师有段日子没下了，你可得让让我啊。呵呵……”
“先生谦虚，谁让谁还不好说呢。”
下了一会儿，黄先生道：“怎么样？你对彩云可还满意？”
我云里梦里都是彩云的身影，心里只念着她，怎会不满意？赶忙答道：“黄小姐温柔美丽，实是学生梦中良人。”
“哦，呵呵，那太好了。你这次就把她带回家成婚吧，我再给你父亲写封信，请他全权为你们的婚事做主。”
“啊，先生抬爱，学生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道小姐是否也心仪与我。”
“我挑选的女婿，她定是满意的。你可亲去找她问问，便知她心意。”
得嘞，老丈人都这么说了，那我是得找彩云好好聊一聊。之前在沐府总是与她匆匆见一面，都未详叙，这下终于有机会了。
晚膳后，我来至彩云闺房，上前敲了敲门，谁知敲了半天无人应声，难道不在房中？正纳闷呢，这时走过来一人，对我道：“你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