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摄政王府
荣亲王府坐落城东，四面与普通街巷以树木河渠隔绝，生生在这天子脚下划出一片城中城来。
“快，王爷回来了。”家丁护卫纷纷上前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
宋旸下了马车，乘上轿辇，吩咐道：“先去浴房”，顿了顿，又道：“让人去王妃那传一声。”
“是。”
今日十五，理应是要去看看王妃了。
王妃姜宝如比宋旸年长一岁，是他当皇子时张太后指婚的正妻。尚家嫡长女，端庄大方，稳重得体，父亲一品大员，配他足够了，可大煊朝重武轻，兵权至上，他当年一个皇子配了这么个妻子，也算是废了。
檀香的气味从和鸣院正堂门内传来，宋旸忍不住皱了皱眉而后又有些怔愣。姜氏礼佛，日日焚香，可他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对香烛的味道尤其不喜。可如今在这香烟袅绕中却让宋旸想起城西那座小庙来，更为劣质的香火味道，却因为参了那女子的冷梅香，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王爷。”
姜氏迎上前来对宋旸施礼，成熟的世家贵女，又是王妃之尊，本该丰润，可姜氏却瘦削单薄，虽然皮肤保养得宜，光洁无暇，但苍白无血色，眸色暗淡嘴角微微下垂，颇有些苦相。
听到宋旸回府，她特意穿了一身明艳的棠梨色，金莲步摇和耳垂上的牡丹宝石耳坠随着轻移的款步摇曳出光晕。脸上敷了珍珠粉，唇上涂了口脂，苍白的面容在珠光宝气的笼罩下硬生生逼出了几分浮在皮肉上的光彩来。
“王妃身子可好些了？”宋旸与她一同在金丝楠木桌前坐下，信口问道。
“谢王爷关心，医官说了，现在天气渐暖，会有好转的。”
“那便好。”
丫鬟鱼贯而入，将菜肴摆到桌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用完一顿晚膳，侍女捧了一只炖盅奉到宋旸面前。姜氏亲自舀着炖盅里面的汤药到瓷碗中，一边说道：“方才那道菌鱼羹鲜美无比，王爷多用了些，但那菌子鱼寒凉，这道汤正好中和。”
宋旸瞥向姜宝如，见后者正笑盈盈地舀着汤。他对餐食不挑剔，小时候在宫中在张太后的耳目下活得战战兢兢，能吃上一口稳妥安全的食物便是最大的恩赐。如今脱离了那个地方、那些人，他偶尔亦会忍不住多吃两口爱吃的菜。
接过姜宝如递过来的汤，只觉得药材味扑鼻而来，味道算不上好，宋旸面不改色地喝了几口便放下勺子。这药材味入口，跟鼻子里面闻到屋中着的香味，不可谓不独特。
“今日王妃屋中的香，似乎比之前浓了些。”
姜宝如侧首示意丫鬟将汤碗收起，而后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似乎有些惋惜又为难：“昨日妍妹妹在自己院中处理了个小丫鬟，我看了实在不忍心，这两日颂经，便多了些香，还请王爷恕罪。礼瑾，去把香灭了。”
“是。”
宋旸将净手的布巾丢回盆中：“王妃既去看了，倘若真不忍心，开口饶了那丫鬟便是。”
“镶华院的人，妍妹妹自是有处置的权力的，妾身香诵经，也是为妍妹妹积德，要知道府中子……”
“王爷、王妃，镶华院的丫鬟柳茵求见。”
姜宝如还没将话说完，魏德康便从外面进来禀报。
听到侧妃曹妍遣了人来，姜宝如身形一僵，她窥一眼宋旸，见他眉目松弛，似乎瞬间一喜道：“让她进来吧。”
姜宝如心中一紧：“听到曹妍的来寻，王爷竟这般欢喜。”
“奴婢问王爷安、王妃安。”
“说吧，什么事。”
柳茵是侧妃曹妍的贴身侍女之一，听宋旸问话，跪直了身子，抬头觑一眼上面二人，见王爷神情自若，而王妃面色难看，如果不是主子眼下真的不好，她都要为主子窃喜了。
“王爷，我家主子晚膳后不久就开始说肚子疼，现在都疼得躺在床上意识不清了，请王爷去看看主子吧。”柳茵语气表情焦急，宋旸坐正了些，身子往前探了探，问道：“可传府中医官了？”
“回王爷，传了，但主子一直喊疼，迷迷糊糊间一直叫着王爷，奴婢不忍，便斗胆来请王爷。”
“放肆，王爷刚回府，连晚膳还没用完，你一个丫鬟居然敢擅作主张来打扰了？！”姜氏未等宋旸回答，便先开了口。可话说出来后，又觉得显得自己这个正室王妃不够体恤大度。可曹氏不是第一次从她这里抢人了，她实在是见不得镶华院中的人来她的和鸣院中大呼小叫。
既然非要大晚上的闹得府中不得安宁，那便亲自去看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吧。
姜宝如将脸上一闪而过的嫉恨全数收敛，柔声向宋旸说道：“王爷，您一路上劳累，且早些休息，我去看看妍便是。”
柳茵听了自然不肯，让王妃去？弄不好会把主子气得再疼上三分，旋即往前膝行几步，急急道：“王爷，是真的，主子真的很不好，请王爷去看看主子吧。”
“大胆！”
“王妃。”宋旸轻拍姜氏的手背，“你与本王一同去吧。”
侧妃曹妍是镇国将军的掌上明珠，娘家实力雄厚，她自己也颇得恩宠，住的镶华苑算得上是府中最富丽堂皇的地方，院墙之下玉栏绕砌出座座精美房舍，琉璃瓦盖顶，雕梁画栋，格局通透，里面的家具陈设，更样样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府医首席吴医官带着两名医女从层层织金帷幔中走出来，额上渗了薄汗，但脸上神色欣喜，见了宋旸连忙下拜：“恭喜王爷，侧妃娘娘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姜氏听到‘有孕’二字，犹如五雷轰顶，几乎要控制不住身子往后踉跄，幸好侍女墨香和礼瑾一左一右及时伸手搀扶才稳住了身形。
宋旸眉毛一挑，盯着吴医官片刻才道：“真的？”
“卑职万万不敢欺瞒王爷。”
“哈哈哈哈，好，魏德康，传下去，全府上下，重重有赏。”宋旸朗声大笑，似乎心情极佳。
“是，奴才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屋内众人纷纷下跪恭喜宋旸，宋旸随意挥了挥手，进里屋去看曹氏。姜宝如看着这一屋子的下人对着自己恭喜，心中比喝了黄连还要苦涩，是啊，曹氏生下孩子，自己是嫡母，理应被恭喜的。
既当了王妃，便该大度、有容人之量。牡丹大袖下的手紧捏成拳，指甲嵌入掌中留下几枚月牙印。
姜宝如微微闭目，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手让众人免礼起身，自己则跟在宋旸身后一同进去看望曹氏，心中有了新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