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姐妹相见
荣亲王府，悦蔷院
“彩鸢，你去看看娘和大姐姐如今到何处了？”
“是。”
徐知薇今日一反常态，舍弃了那些艳丽华贵的衣饰，穿了一袭淡蓝衣裳，发髻以两支珍珠簪子固定，脸上薄施了脂粉，看起来素净了不少。待彩鸢出了屋，她又在房中来回踱步，环视屋中陈设。
“紫莺，把这几只珐琅瓶收走，还有这个、这个，全都收起来。”颜色过于奢靡了。
紫莺收起东西，看徐知薇还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主子不用着急，既是王爷给的恩典，不来便是抗命，夫人已经答应主子了，就一定会带大小姐来的。王府这么大，彩鸢才刚出去，这一来一回，和夫人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
门外听得有数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徐知薇忙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毡搭在腰间，对紫莺说道：“我与大姐姐许久未见，委实想她……”声音不大不小，口中在跟丫鬟说话，目光始终锁定门口那处。
徐知荞跟在彩鸢和娘亲身后半步，脚还没踏进门槛便听到这么一句，心头一跳而后又归于平静，嘴角自嘲般上扬。倘若真的想念，如何能分别数年连封信都没有，连回府都要瞒着、避着自己？
“薇庶妃。”徐知荞进门后大大方方地对着徐知薇行礼，如今妹妹嫁了大煊朝至高无上的那位，虽然是庶妃，但也是不能如从前那般随意直呼其名了。
徐知薇视线描摹着眼前许久未见的大姐姐，花信之年的她不但美貌并未因为年岁渐长而减损，反而多了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成熟气韵。
姐妹俩一起长大，徐知薇当然知道长姐美貌，但徐知荞少女时的模样，冷淡疏离，甚至带着刺拒人于千里之外。因此从小自己便比姐姐更受父母、同伴和年轻公子们的喜爱和追捧。可如今再见，姐姐嫁过了人，倒是多了几分诱人靠近的气息，如春寒料峭中枝头上傲然独立却又开到最盛的梅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听长姐称自己为‘薇庶妃’，徐知薇大为受用，姐姐嫁给贺阳伯府中的二公子，虽听闻二公子是个病秧子，可那是穗川当地最为显贵的人家，当时她妒忌得快要疯了。几乎带着哭腔去问娘亲，是不是偏心大姐姐，给她找了全城最好的婆家，以后自己无论嫁给谁都要被姐姐压一头了。
“你大姐姐刑克亲人，非嫁天命勋贵命硬之人不可解，穗川最显贵的，便只有那贺阳伯府了，我们也是为了全家性命运势着想啊。”
娘亲说得没错，姐姐嫁人后，自己便嫁给了全天下最权势滔天的人，而大姐姐如今则成了寡妇，还被婆家赶了出来，可真是时也命也。
倘若再让她留在家中，刑克的可就是爹娘和自己了，一定要将她尽快送出去！
“主子，主子。”一旁的紫莺提醒，徐知薇回过神来，缓缓下了贵妃榻，红着眼眶上前搭着自家娘亲和姐姐的手，哽咽着声音叫道：“娘～大姐姐～”
说罢扑向二人抽抽嗒嗒起来。
徐知荞一惊，愣在原地，只下意识地伸手托着徐知薇的手臂，僵硬了身体。在她的记忆中，父母亲人都少有与她有身体接触，连成婚后，也因为宋奕生病弱，与夫君的亲近也很少，徐知荞对妹妹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有些无所适从。
旁边的徐夫人却动情得很，轻轻拉过小女儿拥在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小女儿的背脊：“我的好女儿～呜呜～娘想你想得紧啊～”
徐知荞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画面，想起自己刚到京中，在徐府见了娘亲，得到的只有一句：“你怎么来了？”心中又是一阵酸涩，母亲似乎从未因为自己这般动容过。
可是，明明数日前妹妹回府中才与母亲见过面，为何如今又是这般久别重逢的模样？妹妹有什么好担忧的呢？在王府过得不好？
徐知荞不禁打量起小妹来：淡色的衣裙，简约的头饰，薄施脂粉，哭红的眼眶楚楚可怜，难道不得宠爱被克扣了吃穿用度？再环顾屋中，徐知荞便知道自己多虑了，屋中陈设虽不起眼，但家具均由檀木打造，光那只云窑产的天青色瓷瓶就够普通百姓吃上一年。
徐家算不上名流显贵的大家族，但徐景弘小时候爱缠着她读籍和图册，贺阳伯府中好东西也不缺，倒是让徐知荞知道怎么分辨金贵物件儿。
“我在这里连个说话的知心人都没有，真的好想念娘亲和大姐姐～～呜呜～～”徐知薇抹了抹并没有多少的眼泪，拉着娘亲和徐知荞的袖子坐下，丫鬟奉上茶水点心。
徐知荞原本以为自己对娘亲和小妹更亲近的事实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波澜，但如今还是体会到了‘如坐针毡’四个字的感觉。
双手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芊芊玉指与白瓷青花茶杯一同在被筛进海棠花格窗的阳光中渲染出淡淡光晕，如玉如雪的脸庞，琥珀琉璃般的美眸，朱唇皓齿，不可方物。
“如此美人，倘若能嫁给指挥使大人，想必能为徐家、为自己带来莫大的裨益。”
徐知薇被喜车接到在京中，身边只有贴身的侍女，举目无亲，更无靠山。好不容易讨好了曹氏为爹争取了到京任职的机会，可凡事讲求有来有往，自己没有用处，上位者为何要助你？要想以后在府中的生活过得好，便一定不能放过任何立功的机会。
一定，要让娘亲心疼自己，帮着自己才行！
“大姐姐来得急，想必还没仔细看过外面吧，我这悦蔷院中没什么金贵的东西，就是花栽得还算不错，我这便让彩鸢带大姐姐去逛逛。”
徐知荞见娘亲没有一起的出去的意思，想必她们母女俩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自己也省得看这慈孝的场面，便爽快应下，跟着彩鸢往外走去。
悦蔷院果真如徐知薇说的那般，目光所及之处皆花团锦簇，香气被风捧着送到鼻端，让人心旷神怡。
徐知荞不疾不徐地游走在姹紫嫣红中，静静欣赏着眼前美景，偶尔停下脚步合上眼睛轻嗅空气中的芬芳，娘亲说带她入府，她虽然心中奇怪为何向来觉得自己晦气的妹妹会同意，但既来之则安之，谨慎些便是。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彩鸢，正以傲慢又带点怜悯的目光睨着她：“时也命也，这大小姐从前也算是自己的主子，可三小姐嫁给了王爷，成了徐家上下都要巴结的对象，大小姐见了三小姐也得躬身称一句薇庶妃。如今老爷夫人在世还好，能蹭点三小姐的提携，倘若不领情，以后老爷夫人不在了，也不知道这无依无靠的寡妇如何生活下去。”
“彩鸢～”
徐知荞听到有人叫彩鸢的名字便也回过头来，只见一年轻姑娘沿着花丛小径向她们走来，她身上穿着藕色衣裳，款式和悦蔷院的丫鬟相差无几，可料子颜色却是好了不少，袖上的扣子闪闪发光。彩鸢见了那名丫鬟，脸上立刻挂上笑容，迎上前去：“兰溪姐姐，可是妍侧妃要找我家主子？”。
那名叫兰溪的丫鬟看到徐知荞只微微颔首，并无行礼，径自对彩鸢耳语了几句，彩鸢连连点头称是，神情恭敬。
待兰溪走后，彩鸢便对徐知荞说自己有急事，让她自己转转，不要过了西侧那道石桥便好。
端午临近，暑意愈发明显，接近午时的日头晒得徐知荞有点睁不开眼，再美的花也没了欣赏的心思。可徐知薇既让自己出来转转，那便是有不方便让自己听的话要跟娘亲说，这么回去怕是会徒生尴尬。
前后看了看，西侧石桥不能过，但石桥这边一座中空的假山倒是可以遮遮日头，还能欣赏荷塘的景色。
徐知荞目光被塘中的芙蕖吸引，走到假山边上竟也未曾察觉里面已站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