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诀别之日

段瑶哑然，她知道男人是对的。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也就这个问题讨论了许久，从段瑶第一次向这个男人吐露自己的秘密开始，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哪怕彼时他们都还年幼，他们就所谓的“命运”进行了多次的争锋与讨论。 戴蒙特是一个很奇怪的无神论者，他一方面相信没有神明的存在，但却对命运敬畏异常，但那份态度却只是把命运当成一只不好相处的猛兽，因此他总是提醒段瑶不要让命运“追”上自己。 “不可以掉以轻心，不可以放弃，不可以缴械投降。”这是男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虽然这人平时也不怎么说话，十句中能有两句是这句话已经算频率比较高的了。“命运，永远充满兽性的恶意。” 命运，一个多么虚无缥缈的词汇，但却如此直白且深刻着影响着这个世界的人们的生活。 是的，用很通俗的话来说，这个世界的人们依旧相信存在神明，存在着不可改变不可抗拒的命运，哪怕这个世界已经拥有了如此伟大的科技。 段瑶一度认为，即便在小说中也没有明确指出的，所谓女主角的异能应该是和所谓的命运有关，命运二字也可以替换成剧情，那个女人，段琼臧，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命运（剧情）的轨迹。 而这件事情，戴蒙特是略知一二的，天使之眼这个组织本身就信奉着某种神秘，很快就接受了段瑶模棱两可的说法，并愿意赌上恩缘提供帮助。 可以说，段家人并不知情的，与天使之眼这一组织的联系，是段瑶目前最大的倚仗，但，当然，也不仅限于此。 可就算不用那么功利的角度去想，天使之眼的大家对于段瑶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因此，她不能，也不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关进监狱。 虽然这个世界基本上已经没有秩序的存在了，但为了维持基础的秩序，还是有看似中立，其实非常偏袒豪门的执法暴力机构来参与社会生活，虽然从一般意义上来讲，他们不过是真正的豪门的工具，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还是将其视为自己的那一方人员。 但像这种场合，一个突然袭击上流社会宴会并造成混乱的不入流的小混混组织，他们的结局是什么显而易见，他们会被抓进名义上的劳改监狱，实际上最后会为“公司”工作到死。 当然，更极端一点的就是被摘取器官，榨取最后一丝价值之后，扔掉，像丢垃圾一样丢掉。 而一想到这个，段瑶的内心就忍不住抽痛。 因为她自己，本也会遭遇这样的命运……但是却是在那些人的帮助下，那些也许称不上好人的小混混的帮助下，才逃脱了这一切。 没错，段瑶并不想感谢魔女之家的人，事实上少女对这些人的印象已经坏到极点，她骨子里很讨厌逃离自己掌控的事情发生，尤其是被应该在自己的羽翼下被保护着的人们遭遇了危险这种事情。 哪怕，她还是只有三天的倒计时；哪怕，她还称不上完全逃脱；哪怕…… “我必须去。”少女打着手语，用最凌厉，最坚定的动作，她打了很多次，像是结印一样，几乎要打出虚影，落在紫眸的戴蒙特眼里，像是千手观音的像。 男人没有继续说话，天使之眼的戴蒙特从来不向他人妥协，也不会说软化，对于他而言，不干涉就是最大的让步，因此段瑶知道，他同意了。 “你想怎么做？”戴蒙特关掉修复舱的电源，转身向防空洞外走去，段瑶紧随其后，就在少女纠结着是继续用手语还是用心灵记录板时，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我们总是心有灵犀。段瑶心想，看呐，他再一次明白了我的想法。 “不可以。”明明少女还没有说出任何的计划，但戴蒙特却已经明白了一切，“你不可以再露面。” “凭我们两个人，再加上剩下的兄弟们，是没办法劫法场的。”段瑶耸了耸肩，心灵记录板上的字眼光速闪过，“再说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如果说，我去找那个人的话……” 戴蒙特突然一拳砸向身边的混凝土墙壁，墙壁立刻产生了裂痕，并掉落下灰土，这动作蕴含着的意思简直不言自明。 “你吓唬我也没用。”段瑶扯了扯嘴角，“听好了，现在可不是我们两个内讧的时间，我们必须得快，三天的时间，如果我能在三天的时间内改变命运……”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能露面。”戴蒙特沉声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得躲三天，这三天内的事情全由我来处理。” “如果，你还想活下来的话……”戴蒙特最后看了少女一眼，径直向防空洞的出口走去。 但段瑶却知道，自己再一次说服了对方。 按照原本的计划，劫走段瑶的天使之眼会放出勒

索信息，然后干脆利落的撕票，并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弃伪造的尸体，但是现在这些安排可能通通用不上了。 一切原本是方便段瑶暗中行动，但高调且骚包的魔女之家过于显眼，导致段瑶无法按照计划行事，因为最初安排的方案只是静悄悄的绑架，谁能想到…… 啧，真麻烦……段瑶的大脑高速思考，权衡利弊许久之后，她终于选定了自己的方案，并且不打算告知戴蒙特具体的情况。 而这个方案和她一开始本能中想要实现的相差无几，只是……稍微有点…… 四大家族周常宴会遭遇袭击暨段瑶小姐被绑架后第七小时，大都会丰饶角骑士团副团长，也就是这座城市明面上的暴力执法机构的二把手，李谭，他在城市局域网中找到了那并不起眼的勒索信息。 暴力袭击事件发生后数小时内，李谭心急如焚，可是一直都没有非官方或官方组织宣称对此事负责，被抓住的那几个人又是难得的硬骨头，根本说不出什么来，与这几个人行事风格大相径庭的主要攻击者，他们明显是另一个组织的成员。 李谭正处于他的办公室内，紧挨着落地窗，他浏览着通讯器上面的光幕信息，上面的字眼让他困惑不已。 李谭只有二十岁，有着东方的名字，东方的发色（黑色），东方人的眼眸（茶色），和硬朗坚毅的面容，可却总是被人说成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肌肉白痴，因此总是屈居副手，但他似乎乐在其中。 但总是阳光开朗笑着的他，却因为某位少女的失踪而陷入了极度忧愁的情绪中，而这份忧愁在看到勒索信息之后，逐渐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瑶瑶……”他捏紧双拳，但面上却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着急，仿佛他只是在捏住一只蚊子。 但过了片刻，他的拳头又松开了，他注视着光屏上的另一道信息，终于将嘴角缓缓放松了下来。 在围绕着段瑶和段琼臧两姐妹之间的男性alpha人群中，李谭是少见的男性ta，也是在这个剧情里本不应该对段瑶表示出善意的人。 他本该是段琼臧隐藏得很深的毒唯粉丝，心甘情愿成为她在执法队伍中的利剑，并最终将刀刃挥向段瑶。 但比较脱离剧情的是，这个男人意外的和自己的关系还不错？段瑶心想，还是说只有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其实本质上他还是自家那个好妹妹的狂热追求者。 少女目前身处在一处有点像盘丝洞的地方，到处是散发着莹莹蓝色光芒的类似于蛛丝的粘乎乎组织物，而她自己则是被裹成了一个可以透气的茧，安安稳稳的悬在房间的正中央。 李谭带领自己的部下找到段瑶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刚被救出茧的少女吓得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恐惧，那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女性a，而从蛛丝带出来的甜腻气味，更是有种信息素释放的错觉。 “你怎么样？”李谭将段瑶小心翼翼的放到担架上面，“我马上送你回去……” 话音未落，青年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转过身正对上眼泪汪汪的少女，她虽然不能说话，但那双仿佛能说话的蜜色大眼睛一直一直在说着：“不要！” “我很难受……”少女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比划着，“我的腺体有种很糟糕的感觉……” “腺体？”因为是男性ta的缘故，李谭在信息素这方面并不敏感，因此他下意识地拨开少女的头发，凑近位于后颈的腺体，却闻到了一股异常好闻的气味。 少女是女性ta，也就是说她本不应该有特别浓烈的信息素气味，而身为男性ta的自己。也不应该闻到这种气味，但那份气味确实确确实实存在着的，而且他可以肯定，这并非是那种蜘蛛丝上残留的气味。 他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气味呢？ 让人想起月光，让人想起百合花，让人想起最纯洁无瑕的珍珠……这种气味并没有一种实际上的味道，但是它能带来一种感觉，一种能勾起回忆的感觉。 有人说，嗅觉是最能够调动人的记忆的，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李谭的眼神深沉了一些，他很想继续闻下去，沉溺在如此美好的气息中，直到死去…… “副团长？”心灵记录板那怯怯的温柔的声音小小地传来，李谭再次对上段瑶那湿漉漉的如同林中母鹿一般的眼神，心下涌起别样的情绪。 “你的腺体好像二次分化了……”李谭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低沉，好像他真的尽忠职守，没有任何私心，他咽了口唾沫，带着难以抑制的渴望，“你怎么闻起来像a？而我也本不该闻到……” 我们两个，一定是有一个出了差错。 直到很久之后，李谭仍旧如此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