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春正谁辨有王无(第1/2 页)
“阿玛……”褚仁走进齐克新的卧室,撩衣跪倒。
天近黄昏,室内了灯烛,齐克新在灯前,拿着一份邸报,却只是发呆。听到褚仁的声音,齐克新恍惚地抬起头来,露出一抹笑容,“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往常晨昏定省,可没见这么懂礼,该不是又干了什么坏事儿了吧?”虽然是笑着,但在灯下看过去,那笑容,竟有着说不出的苍凉。
褚仁脸一红,嗫嚅道:“是有事情求阿玛……”
齐克新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来听听,看看阿玛能不能办到……”
褚仁想着,府中人多口杂,以傅眉那样的相貌,只怕此刻已经传得全府皆知,当下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山西的那个傅眉哥哥,今天来找我了,求我救救傅先生。”
“哦?!”齐克新眉毛一挑,“出了什么事?”
“说是前几天河南有个叫宋谦的贼人筹划造反,被捉住了,供出傅先生来,说话就要按照供词抓人了,可傅先生跟他全无关联,是被诬陷的!这谋叛的罪名可是不轻,要株连九族的……”
“若全然没有关联,怎会咬出他来?”
“那可不一定,傅先生在江北坛名气很大,人又耿介,无意中得罪过不少人。那人受刑不过,胡乱攀咬,什么话说不出来?”褚仁分辩道。
“前几天的事情……案子只怕还没报上刑部,他就连口供都知道得这么清楚,若说没有半点瓜葛,那未免也太离奇了,你的那位眉哥哥,莫非有顺风耳不成?”齐克新冷笑道。
“阿玛……”褚仁听齐克新语气不善,忙膝行了两步,扶着齐克新的膝头,轻轻叫了一声,又抬起头来,一脸企盼地看着齐克新。
齐克新长叹了一声:“你们打算让我怎么帮?”
“我想着……这个宋谦必须得死,他死了,口供就死无对证,随咱们怎么说怎么是了,再来只要坚不承认认识这个人就行,一口咬定他是胡乱攀咬,挟怨报复,这么着,就可以脱开干系了……”褚仁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懂刑案上的事儿,就是一点瞎想头,这不是还得要阿玛拿主意嘛……”
“哼……”齐克新冷笑一声,“让他死?哪有那么容易?皇上去年才下了旨,‘嗣后凡应秋后处决者*,复行朝审热审以示矜疑。即应决不待时者,必奉驾帖。以隆法纪,重民命,而广好生。’去年因为秋决案犯太多,复审不及,还暂停了一次。现下所有的死囚,若要正法,都需皇上亲自勾决才行……活着不容易,想死也难啊……”
褚仁不知道齐克新是因着什么,有这么多感慨,只是嗫嚅道:“那阿玛可以进言啊……说不准皇上就听了阿玛的……”
“进言?”齐克新又是一声冷笑,“那我倒是自己找死了……”
“阿玛……”褚仁还想再劝,却被齐克新打断了。
“不行!这是十恶不赦的谋叛案,我管不了!”齐克新突然厉声说道,随即也觉得失态,又放缓了声音说道,“既然是提早得了信儿,你倒不如劝劝你那位哥哥,赶紧回山西报信,举家躲起来,只怕还能避过这一场灾祸。待过个十年八年,因着什么喜庆事儿,天下大赦了,便没事儿了。”
避开?傅山一定是不肯的,那种苟且偷生的事情,他做不到,在坛这么有名望的一个人,让他去过那种东躲西藏的逃犯生涯,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更痛快些。
褚仁此时也没了主意,虽说是让齐克新帮忙,但是怎么帮?帮什么?他自己心里也全无头绪,此刻被这样断然拒绝了,也不知道应该再怎么劝。走,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是留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心一横,便这样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齐克新瞥了褚仁一眼,也不说话,重又拿起那份邸报,呆呆地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花啪地一爆,倒把齐克新吓了一跳,过了片刻,才听他叹道:“都说灯花报吉祥……只要没有凶事降临,只怕便是吉祥了……”说罢瞥了褚仁一眼,扔过一个金黄色的坐褥来,“你愿意跪便跪,就算跪到天亮,也不用指望我会心软。”
褚仁幽怨地看了齐克新一眼,赌气似的,膝行几步,跪到了那坐褥上。那坐褥上层是五爪金黄蟒缎,下层是红氊,以白氊围边,正是亲王的制式。跪得久了,褚仁的膝盖早已疼痛难忍,这个坐褥倒像是及时雨一般,将那痛化解了一大半。
齐克新见褚仁如此,叹了口气,说道:“你既然愿意跪,那就在这里跪着吧!我要安歇了。”说罢,竟然熄了灯,和衣躺在了**。夜幕刚刚降临,天色还不十分暗,天空呈现出一种幽幽的霁蓝色,十八的月亮,圆满中被微微蚀了一线,透着一种由盛转衰的悲怆。
褚仁不知道又跪了多久,眼见月亮从窗子的一侧,移到了另一侧,终于逸出了窗户的边缘,再也看不见了,夜色也变得愈发浓黑。
膝盖,像万针撺刺一样的痛,痛得褚仁双腿颤抖,几乎要落泪,只能咬牙强自忍耐。不能走,走了,明天拿什么去见傅眉,但是就这样跪着,跪到天明,能有什么结果?褚仁心里也没有底。
实在是痛得受不了了,褚仁膝行着,蹭着那坐褥,一步一挪的,把那坐褥蹭到了床边脚踏上,这样跪上去,小腿变成倾斜的,膝盖抬高了,便没有那么大压力,松快了许多,虽然脚踏的边缘正硌在小腿中间,但因有坐褥垫着,还不算难熬。
褚仁把脸伏在齐克新**,腰背的疼痛也骤然一松,让褚仁不禁昏昏欲睡。
虽然褚仁的动作很轻,但齐克新一直也没睡,冷眼看着,突然便发作了出来,“跪不住了就滚!别在这里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