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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流光奇玄藏(第1/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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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府的这个秋季,极是萧条,西蜀两大派接连灭门绝户,却无人得知背后的主使是谁,是为报仇雪恨或是争权夺利,这些是一概不知,总之近一年来,西蜀的上空仿佛都蒙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阴霾,挥之不去,没有辛夷宫和南芝殿主事压制,闻人府又山高水远,西蜀的江湖局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有不少人趁此良机,做那拉帮结派,打家劫舍的勾当,害苦了黎民百姓,最后还是朝廷派人镇压,才稍有缓和,但又是极大地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江湖之事朝堂不许明目张胆插手是众所周知,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就连前朝有心涉足,也用南芝殿来做了个幌子,最后还是闻人府出手——毕竟闻人府名义上还是顶了朝堂的爵位,吃着朝堂的俸禄,闻人遣了李荆等人过来西蜀,在朝廷协助下,历时两年平定西蜀动乱,自此东西无论庙堂江湖均归于一统,短时再无分裂

齐岸和花花的尸体是两年后的今天才运返暗门,他自那渔翁手中,扔到城外乱葬岗,花木瓜寄信过去,齐岸却再没有回,齐岸无有音讯的第二个月——他与小徒儿往来信件从来不会这么久不见回复,花木瓜一时急躁忧虑,掌门叮嘱的接脉药送到第三洞洞口他都忘了喝,只一个人在洞中喃喃细语,心有预感齐岸怕是已经出事,这一忘记可就出了大问题,当天晚上花木瓜已经快要接好的脉络寸寸断裂,疼得他哀鸣嗷嗷,痛不欲生,可是第三洞中除却一个死物的奇玄匣,就再没有其他的人,他躺在**,成了一个血人,浑身浴血像是从血水里被刚刚打捞上似的,直到第二天送饭的弟子久不闻五长老应答之声,偷偷摸摸进到洞中才察觉这事,然而为时已晚,董素行求了药山的人来,之前林语一事药山明显有所偏袒,驳了暗门的面子,如今也想重修旧好,一口便应承下来,妙手回春总算是吊住了花木瓜半条命,董素行也应允花木瓜让几个弟子去找寻齐岸,翠姑怜及花木瓜师父已逝,唯一的徒儿又可能早死,真真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是伤心不过,请命而去,而今兜兜转转,才算将尸首归了暗门,可带来给花木瓜的,只剩了一个骨架子,仅有那身衣物可以依稀辨清这具尸骨就是他的弟子

花木瓜在翠姑陪同之下,来到停灵之地,见到许多暗门弟子围着那口棺木是一片哗然,他一来,那些弟子皆是怯怯地让开一条道,口中议论纷纷,花木瓜经脉寸断,早已是彻彻底底的废人,若说先前他还能做一个普通人,现在是连一个平常人都不如了,他看那尸骨上被蚂蚁啃食,为烈日灼烧,破碎得不成样子,心里一窒,悲愤交加,忽而一口血“噗”地喷出,把齐岸和花花搂抱在一起的遗骨都染成鲜红,血迹渗入骨髓,骨血相融,花木瓜趴在棺边缓缓弯下腰,按着胸口一起一伏,翠姑上前欲相搀扶,却终于还是迟了一步

花木瓜砰然倒地,自此便是与世长辞……

第三洞奇玄匣的下一位守洞人,董素行与众长老商议过后,选了现今可以说是最无所事事的林言

林言却想拒绝

不是因着守洞枯燥无味,单调没趣,而是听雨身衰体弱,他要时时刻刻伴着,寸阴亦不能耽误,正当他说明了其中缘由,翠姑却同他讲,“听儿如今得回闻人府了……”

林言不解,“这又是何故?”

“闻人送了口信来,言明是近来稍感不适,命刀主回府一叙……”,翠姑不慌不忙道,“我适才将此事告知了听儿,估摸着她现今已经动身……”

听闻这话,林言先是一愣,而后也没有跟翠姑这个名义上的师叔拜别一二做做起码应有的样子,便已越过她跑出去,头也不回地赶往他和听雨的屋子

果然是人去楼空

听雨并没有那么断然地离开,她思虑许久,知林言若是跟从,不免会知晓刀剑的秘事,要因此而为她抱不平,耍了脾气,惹恼了闻人,不亚于自掘坟墓,故而只留一封,讲清了大致的因由,就匆匆而去

“听儿又不是大夫,他偶感不适,为何偏偏得要听儿回府!”,林言忿忿不平,不止因觉着林无理取闹,更觉着听雨凡事都不与他商量便自己主张,从始至终不肯把他当作依靠,心里是拔凉拔凉的,他料定听雨走不了多远,就驱车去追赶,谁知太久不出谷,一时竟也忘了具体的路途,他又是太过着急,只身一人上路,中间是曲曲折折迷了几趟,比听雨足足晚了半个月才到了闻人府

林言一跳下车前板儿,就把手里的马鞭一甩,砍得地上一条清晰露骨的鞭痕,没等那扬起的尘土尽数落下,他人已经蹿进了闻人府中,也不管闻人府户门大开的古怪,急急就往随衣院而去,他七拐八弯,假山一重重,水池复又复,路上遇着偶尔经过的下人,还忙里忙慌地撞倒过几个,匆匆道了歉后继续往前,很快,随衣院那棵银杏就近在咫尺,他冲进院子里,一片银杏叶,轻轻飘飘,突兀落到他跟前,他视线不自觉随那叶子晃到地上,一抬头,一个女子正站在银杏树旁

不是听雨,是月季……

;;来找听儿的吧?;;,月季从面对那棵银杏到转过身来,那双眼似看透了一切,;;她去祈雨台了……;;

林言气喘吁吁,然而只是听到这话不过一会,立时扭头就走,朝祈雨台的方向奔去,他是完全不懂祈雨台对他的听儿有何紧要至极的意义,可是这几月不见,他已经什么念头都抛下了不再细想,只愿快快与他的听儿会面

祈雨台在洛城已是弃置许久,这十数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就连白龙神的香火都跟着惨淡了不少,林言来到这里,只见到一个白石砌成的圆台,东西南北四方各竖立一根灯柱,中置石灯,因着久久不用,灯里的油芯早已生潮,不是从前灯火通明的模样,林言望见一个人坐在祈雨台边上,双脚不着地面,默默地呆在那处,单是那背影就平添一股寂寥,他亦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听儿……

听雨不会忘记的,这辈子都会,记得清清楚楚,那几乎是变了她整个人生——前半生的一天,她被抛弃在这个祈雨台下,那个小少年从台上伸出手来,她一抬头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迷迷蒙蒙似烟气四溢,遮挡了双目,她不知道脸上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那个人的声音模模糊糊夹杂在雨声中,听不真切,他说的是什么呢?是什么……她一时居然想不起来了……

林言在她身后大叫,;;听儿!;;

记忆重重叠叠,听雨回头看去,她的眼中,是一片朦胧泪光闪烁,那人影向她奔过来,她闭上眼,是梦吗?她一直追逐着,等他转头,可他从未……从未回眸,不知不觉,听雨手上一滑,整个人竟向祈雨台下跌去

风呼呼地在耳边吹着,卷起她的衣带飘飞,那带子掩住了她的眼睛,四周只剩下一片无力的苍白,她觉得这样似乎也好,再也不会有人拉住她的手,当年他无意的一个举动,连着夺走了她一颗心,如今再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又有何不可?

她的身子忽地一滞,原来有人牵住了她的手,她手上的袖子往上卷落,露出细小的手臂上那斑驳的创痕来,不只是以前的旧伤,还有新近才受的,听雨抬起头来,那带子垂下,泪眼婆娑间,一滴顺着脸颊滑到下头的石板砖上,;;嘀;;散成水花,她原存着侥幸,以为是他来了,不想……却是林言

林言拉她上来后,就躺倒在石台上不停地缓着气,他很累很累,舟车劳顿日夜兼程,又跑了这么一大段路,他终于寻到了听儿,刚刚却差点眼睁睁看着她在面前掉下台去,心里是一阵后怕,他总算坐起来,却瞥见听雨胳膊上那一串伤痕累累

;;谁干的!;;,林言怒火冲冲,风师兄在世时曾告诉他,之前听儿是为了闻人息把自己弄成这副惨状,虽没有言明具体因由,但也足以使他能猜出此次多是因为林,他瞧着那新伤狰狞,难受到不行,林言也是听风师兄说过刀剑不和,却没想是如此势同水火你死我活,可一个是自己的大哥,一个是自己心上的人,让他如何抉择,他这几年每每与林相见,都是依着听儿往日为闻人息过年回府的旧习——这本就使他心神黯淡,即使两人碰面,也是避开了听儿,没有三两句话便已经散场,他是无法在找回当年在林中村的热热闹闹嬉嬉笑笑,事实上从他知晓自己是一厢情愿,从他一次次身边的人,风师兄,齐岸,师伯,接连殒命,他就不再是原来的小少年了

他的话少了很多,一句什么其他的都没说,就很是强硬地把听雨拉回闻人府,到随衣院房中按她坐下,听雨有点呆呆地在榻上,瞅着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一瓶外敷膏,林言拔开塞子,甚至是有点粗鲁地顺起听雨的衣袖,默默替她上药,下手不知轻重,第一回一抹下去,听雨顿时疼得往后缩了缩,他这才反应过来,动作也轻柔不少,听雨看着他似有点生着闷气,偷偷瞥了他两眼,见他极是认真地在盯着那伤口瞧,好像一个匠人在做手艺活一般,不由得一笑,;;这次我不告而别,是我的错处,小师弟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听儿这一回吧?;;

听雨话中带了些打趣或者说是哄孩子这样的意味,却到底是不想林言知晓其中的隐秘,望着他尽快将这事翻篇,而林言本来是极为恼火的,可经听雨这一句,他那些火气又突地全都消弥于无形了,宛如一泼冷水呲呲地灌倒,瞬时便浇灭了烈火炎炎,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显得他在听儿面前太过弱势,他撅着嘴老高——足以挂得上一个油壶,倒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一样,;;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会……;;

;;好好好……;;,听雨抬起另一边手,轻轻一掩,笑道,;;小师弟且慢慢思索着,听儿在此静候佳音……;;

林言不经意回眸瞥到听雨难得展颜——以往她总是为了闻人息或是林愁眉苦脸,满面哀伤,如今算是为他笑了一次,他突而觉得一切似乎都值了,脸也有些发红,他低头自语,;;听儿真的理应多笑笑的……;;

;;我既不能哭,也不能任性地与人玩笑……;;,听雨复归了那戚戚却又是淡淡然的神情,;;我是闻人府二公子的弃妇,亦是最最无用的一代刀主,乃妇孺皆知的事实……;;

林言从听雨;;弃妇;;一词出口开始,心上就好似被人拿刀狠狠地划拉一下,他没等听雨继续把话说完,覆上听雨的手,“你才不是那劳什子‘弃妇’,他不要你,我要!”

“小师弟,你……”,听雨一个不察,被林言一把拉过搂起,林言就那样,静静地抱着她,一句话都不说,但又仿佛已在她耳边道遍了万语千言,听雨一时之间也是怔怔的,竟也任由他拥住,林言见听雨并没有推开他,想着或许听儿已忘了闻人息,有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接受他了也不定,竟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听儿,我……我心许你……”

这几个字透过听雨的耳中,她只觉脑子里头轰地是一下一下敲着雷声,狂风肆虐横行,暴雨倾盆如注,震耳欲聋,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话会出自林言之口,她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初识林言时,便晓得他是个童真童趣的人,会调皮捣蛋,会作鬼作怪,常常说自己是天下第二,之后的之后,即便林言早就已经是不复当初,她也仍旧以原先的眼光看待他,她总认为,她的小师弟是个顽劣的品性,该不懂事一点,该孩子气一点,便纵着他一味胡闹,却万万没想过他存的是这般心思

听雨总算回过神来,双手撑着床榻,朝后一退,从林言怀里避开,“小……小师弟……”,她看得林言眼里渐渐有些受伤,竟无法把那干脆利落拒绝的话说出口,但她这一躲,林言心下已是明了,气氛是一阵尴尬,最后还是林言主动打破了这沉默,他眼里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地透着她的影子,;;听儿……你渴了吧?我去替你倒盏茶来……;;

听雨别过头去,只道,;;好……;;

观子是药山第四位长老座下的弟子,姓伊,碧瑕去世那年,便是她同元旺无意向药倾透露了消息,今年,即启九年,嫁于元旺为妻,她和元旺脾性相投,是夫妻,亦是知己好友,林语知他们没有坏心,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无意之举,有时还将药巧儿托给这对小夫妻照看

浮生阁前院里,林语正在灶房中准备待会儿的饭食,元旺和观子这两人又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之时,看着巧儿恨不得自己马上生一个同样乖巧懂事的孩子出来,念及此处,元旺恶作剧的心思大起,拿了一只花花绿绿的布老虎逗弄巧儿,巧儿伸长了手去抓,他偏偏挪远了不给,巧儿试了数回,皆是无功而返,垂头丧气之际,元旺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巧儿……巧儿,叫声爹爹听听?;;

巧儿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元旺手中的布偶,晃了晃脑袋,似是不懂元旺在说的是什么,她改坐为站,才刚刚好有蹲着的元旺那么高,她整个人扑向元旺,双手一抱,想将玩偶直接据为己有

;;吁;;,元旺把手里的家伙什一扔,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度,顶端足足有三个巧儿那么高,巧儿一个劲地往上跃,却见观子把手伸长了就是一接,她蹲过去,手里摇动着布偶引诱巧儿,;;巧儿,娘亲……喊娘亲……;;,她张大了口做出;;娘亲;;二字的嘴型来,可巧儿仍旧不知她说的是何物,只会咿咿呀呀喊着要小老虎,她又朝观子奔来,再接再厉,观子下意识将那布玩具一甩,老虎仔又回到元旺手上

;;哇!;;,翻来覆去的戏耍彻底惹哭了巧儿,元旺手握玩偶正想丢回给观子,却因着巧儿突如其来的哭泣,出神了一小会,用力过大,一下子将那只布老虎抛出了围墙之外,巧儿见此,跌跌撞撞着出了院子,总算在墙根底下找到了那灰扑扑的物什,拥入怀中,只顾着傻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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