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洞房花烛夜

别了爸妈，正好丫鬟来报说奶奶醒了，喊我过去请安。我见到她后，连忙磕了个头，熊氏把我拉到身边坐下道：“这一晃，你都是要做新郎官的人了。想当年你不到一岁，我抱着你，还在我怀里尿了一身。没想到一下子就长成了如今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你最争气，早早中了进士，比你爸强。呵呵……”

奶奶又问了些在北京任职、生活之事，我都一一向她如实回禀。正聊着，我的三个胞弟：廷平、廷仪和廷简皆过来了。廷平现年十七岁，廷仪十五岁，廷简十岁。他们见我回来了，都高兴地聚过来围在我身边。

“大半年不见，你们都长高了。”我摸着他们的头道。

“大哥自去年腊月赴京，如何现在才回来，让我好想。”廷仪道。

“想我也不知给我写信，我如今已在翰林院任职，怕是以后也不得常回家了呢。你们在家好生听爸妈的话，发奋读，将来考中举人都来北京找我呀！”

正说着，父亲的侧室王氏过来给奶奶请安。我见她挺着个硕大的孕肚，有些诧异，实未料到，爸爸在科举场上连连失意，这传宗接代的任务倒是时刻没落下，家里又要添丁增口了。王氏给奶奶行了个礼，笑着道：“听说廷和回来了，我过来沾沾大进士的福气。”

“给二姨妈道喜了。”我下低头对她拱手道。

“你这两日就快要生了，别常往外跑，仔细着身子。”奶奶对她道。

“是了是了，我这不看家里要给廷和办喜事，心里也高兴嘛。如今咱们家双喜临门，真的要感谢祖宗保佑，保佑老爷早日考中进士，保佑杨氏子孙将来都加官进爵、飞黄腾达。”

王氏和弟弟们告辞出去了，奶奶又叮嘱了我一句：“既将成家立业，自然要与黄家姑娘为家中多生养些，我可等着明年抱重孙子呐！”我脸一红，向她低头称是。

吃完晚饭，回到自己房间，发现里面的家具全都焕然一新，门、窗和床头皆贴上了红双喜字，想到很快就要在这里跟彩云洞房，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大少爷在屋里吗？”门外有人敲门，我一听是家仆七喜的声音，开门让他进来。他把一沓银票和一袋碎银给我，说是太太命他送来的，并已安排好了去眉州接亲的一干人。六日后家里摆两天的宴席，请族中的叔伯姑婶都过来热闹热闹。再问问我可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赶紧趁这两日抓紧办了。

我对他道：“确还有几件事情。”我从袖中掏出彩云画像递予他道，“明儿你去把这幅画装裱了，样式就按中规中矩的来就成。”又从旁边的包袱里取了那条被斩断的赭石鞭，道：“这鞭子尚好，就是断了，你去找个皮匠看看能否修补好。还一件事，大少奶奶有个陪嫁媵妾，那丫头尚幼，我这屋子没有耳房，她来了也不知道安置在哪里，你去问问太太，看家里可还有地方给她住下。此外，我还想在屋里添个丫鬟伺候大少奶奶，烦七喜哥寻个牙保，帮忙物色个干活麻利的丫头，如若愿意来，佣金自当好说。”

“小的记下了，那我这就去询太太，等有了音信给您回话。明儿一早就去给您裱画和修鞭。”七喜是原老管家的儿子，自打出生起就一直在我家帮忙料理家务，是爸妈的得力助手。

七喜提着一壶暖茶，来至二楼妈的屋子，她正与一个侍奉丫头并两个老妈子在搓麻将。七喜给她们每人换了茶、手巾，又把桌边吐的瓜子壳、果皮等秽物都清理干净。如实向太太禀了我的事，她道原来照顾廷简的一个婆子告老回乡了，正好她的屋子还空着，可给少奶奶的陪嫁暂先住着。七喜得了太太的令，连连点头，退出屋来。

在家里，我跟廷仪的关系最好，连日来都由他和七喜陪着，试礼服、采买婚仪用物。到了迎亲这日，早早便起了床，梳洗干净，赶紧吃了早饭，给奶奶、爸妈请安，就忙着打扮起来。去眉州的人前儿夜里就动身了，若一路顺利，后半晌就能到。我吃过午饭，早早就赶到城门口等着。直等了好几个时辰，远远看见廷仪骑着毛驴从城外奔回来，大声道：“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望着两顶大红轿子由远及近，我激动不已。回到家里都快戌时了，顿时鼓乐齐鸣，喜气洋洋。司仪见我拉着彩云的红绸走进院里，忙唱起祝词，让我们进屋拜天地。蒋氏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见着这么多人，吓得死死拉住彩云的婚服，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众宾客皆悦，纷纷在席上推杯把盏，热闹非凡。我和爸妈忙着在宴席间应酬，喝了一肚子酒，一口饭菜都没顾上吃。突然从里院儿急匆匆跑出来个老妈子，慌慌张张过来道王氏羊水已破，马上就要生了。爸妈惊了一跳，又立马镇定下来，让我继续陪着客人，他们去后面看看王氏。

这个老五真会挑日子，偏在我新婚之日降临，这下可真是双喜临门了。众宾客也觉得大吉，赞不绝口。这边院内高朋满座，一片喧哗，那边王氏的屋里，稳婆正忙着接生，时不时传来她歇斯底里的阵痛之声。

好不容易挨到散席，宾客们皆散的差不多了，我赶紧去洞房找彩云。

新娘子在屋里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忙问给她送餐食的丫鬟，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丫鬟道老爷的二姨娘王氏不巧今日生产，两件喜事撞在一起了。彩云于是安下心来吃饭，稍晚些时候，见我进屋来。

“彩云！”我激动地一把给她搂住，“你不知，我与你分开这七日如度年一般，日日难熬，想死我了！”

她被我这举动惊了一跳，将我推开，笑笑道：“如今我已进了你家门，就是爷之妻，日日都伴在爷身边，可不用再熬了。” 我见她眉目含情，千娇百媚，再也忍不住心中爱意，捧着她的脸便深深吻了上去。她半推半就，双手撑在桌子边，慢慢闭上双眼。“大哥！大哥！你们还没睡吧？”门外响起廷仪的声音。真是讨厌！关键时刻过来打搅。我无奈松开嘴，望了望满脸羞涩的彩云，十分不爽，过去开门：“什么事？”

“爸妈说你还没吃晚饭，命丫鬟将饭菜热了，让我送过来给你。”廷仪一边说一边朝屋里瞅了一眼，见漂亮的彩云正站在那里，忙道：“给嫂子问安，我是杨廷仪。让哥哥赶紧吃了，你们早点休息啊！”廷仪故意提高嗓门。

彩云笑着点了点头。“哎呀，知道了，你去吧！”我把廷仪推出门外，将食盒放在桌上。

“赶紧吃些吧。”彩云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来道。

“你可与我一同再吃些？”我坐下来端起碗筷。

“我吃过了，爷吃吧。”彩云脱下吉服，走去屏风后面洗漱，又去铺床。

我心头正烧着火呢，望着彩云跪在床头，把那勾子朝外直晃，哪还有心思吃饭了，两眼直愣愣盯着她，不停地咽口水，都不敢眨眼。两三口扒完饭，又喝了三杯暖茶漱漱口。彩云过来将碗筷收回食盒，帮我脱去喜袍，让我去屏风后面洗了。等我出来，她问：“爷吃饱了吗？”

“肚子是饱了，可这心中却十分饥渴呢！”我不由分说，一把给她抱了起来，在床上放倒，刚想上嘴亲她，又听到门口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我真是服了，全家都知道我今儿洞房花烛夜，怎么还有人来敲门！

我气冲冲下了床，朝门外喊：“谁啊？”

“姐姐，我要姐姐！”居然是蒋氏在门外的哭声。

彩云一听是妹妹的声音，赶紧下了床，打开门让她进来。“玲珑，你怎么了？”

“我一个人在那屋害怕，我要找姐姐睡。”玲珑红着眼睛道。

“你这幺妹儿好不懂事！今儿是我和夫人洞房，你跑来捣什么乱！”我生气道。

“我不去那边，我要跟姐姐睡。”蒋氏死死抱着彩云，害怕地望着我。

“你走不走？”我气得想上手拉她。

彩云搂着她，把我的手往旁边一挡，道：“罢了罢了，女娃儿胆小。她就一个人，之前都是跟我睡的。今儿赶了一天的路，又乏又倦，陌生地方又睡不安生，爷勿再吓她了。”她看玲珑抹着脸上的眼泪直打哈欠，给她脱了鞋，扶上床就躺下了。

我滴个仙人呦，弄成啷个样子还咋个洞房嘛！彩云睡在床上靠里壁，我睡在外面，中间还躺着蒋氏。我简直不敢相信，几次瞪大了眼睛望向彩云。她低声对我道：“别急，等幺妹儿睡着了，爷再给她抱回去不就行了？”

我侧过身子生着闷气，大喜的日子，三个人躺在凤床上，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笑死？好不容易挨了一更，彩云见蒋氏睡熟了，口鼻传来微微的鼾声，便拍了拍我。我转过身去，她轻声对我道：“幺妹儿睡着了，咱们把她抱回去吧。”

我打着哈欠，披上汗衫，彩云穿了个对襟罗衫，两人蹑手蹑脚下了床。我把蒋氏抱起来，彩云在前举着烛台开了门，把蒋氏送回她屋子里，放到床上。怕她夜里翻身，彩云又给她被子往身下掖了掖，拉着我回屋了。

“哪有这样的陪嫁丫头，今夜你我洞房，倒伺候了她大半夜！”我无奈道。

“大喜的日子，莫恼莫恼！赶紧回去睡吧。”彩云笑道。

总算脱了衣服再次上床，我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吻了一下。突然觉得不放心，鬼使神差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生怕再有人敲门，等了一会儿果然安静了。于是急急上手就要脱彩云的抹胸。系带还未解完，就听到外面巨大的锣响，咣当咣当敲个不停，吵得要命。七喜在院里扯着嗓子报喜：“家门有幸，天降麟儿！吾家杨公今日喜添贵子，母子平安，祥瑞满门！”从前院一直往后院高声报喜，让家人都知道王氏生了个儿子，我又多了个弟弟。

敲锣声渐渐远去，我再无心情洞房了，从彩云身上下来，头一歪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