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1）

这一日黄昏，两人驰马来到河边打算露营。却在河面上看到了许多烧得焦黑的浮尸。顺着湍急的河流往下游漂浮。把两人吓了一大跳。细看，有的浮尸上还残留着皮甲，顿时恍然。想不到前几日放火烧山，警示马邑郡有胡人从原始森林里偷袭的烽火狼烟，歪打正着，烧死了试图穿过原始森林偷袭马邑郡的胡人大军。再看河对岸的山林，焦黑一片。宁千秋心思缜密，顿时想通了一切。小河之所以初春暴涨洪水，正是因为自己放火烧山的缘故。

两人心神不宁，夜里宿营时小郡主躺在宁千秋怀里才睡着。虽说在下河村杀过胡人，但是陡然见到河流上漂浮着数不尽的浮尸，换作是谁，都不禁感到骇然和恐惧。

宁千秋坐在一块大石旁，听着躺在怀里的小郡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才略微安心一些。对于下面河流上漂浮着的胡人尸体，老实说，他心里也不踏实。他虽然不怕什么厉鬼索命之类的，毕竟在轮回司报到了好几回。做人做鬼有些都有些恍惚。熬到半夜时分，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晌午时分，小郡主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宁千秋揉了揉眼睛问道：“你醒了多久了？”

小郡主道：“一会儿，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叫醒你。”

宁千秋有些感动道：“其实，叫醒我没事的，咱们携带的马肉干不多了，恐怕撑不到京都长安城。所以，得想办法渡河到马邑郡去。再沿着官道去京都。至少不担心饿肚子。”

小郡主幽幽道：“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事情，以前我的确太任性了，做事不计后果。倘若这次顺利回到京都，我一定不再惹父王生气。”

小郡主咬了一下嘴唇又道：“宁……宁秀才，渡过这条青江河到马邑郡后，咱们得保持……尊卑。你明白我的苦衷吗，马邑郡人多嘴杂，我不想落下口实，给父王带来不好的影响。”

宁千秋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扎了一下。说不出来的疼。小郡主那句保持尊卑的话，仿佛像一把宝剑扎了他一个透心凉。将他拉回到现实里。是的，他就是一个剥夺了秀才功名的一介草民，小郡主身份何等的尊贵。哪怕他们曾经患难与共度过一段美好时光，但那美好时光终归像梦境一样醒过来。

“好，草民会谨记住自己卑贱的身份，不会给郡主带来麻烦。”

小郡主眼圈泛红道：“其实，我真的不想跟你分生，这些天你对我一直很好，我心里会永远记着。可是谁让咱们的出生天差地别。”

宁千秋惨笑道：“郡主不必感到内疚，草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宁千秋说完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扔进河流里。石头在河面上溅起小小的浪花，随即又被河流将溅起的浪花吞没。一如宁千秋心里泛起爱的涟漪，被小郡主一句尊卑的话复归于平静。他就像一个初恋的毛头小伙，刚品尝到恋爱的美好，却被喜欢的人无情拒绝一样。那种失落感和刺痛让他就像一只蜗牛一样，重新缩进自己坚硬的贝壳里，试图能躲避着这个世界带来的伤害。

渡河的时候，小郡主骑在马上，宁千秋牵着马游在前面，河水冰凉刺骨，他却感觉不到寒冷，因为他感到自己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只是机械地在河水里游着。渡过了湍急的河流，上岸砍了一些未曾烧尽的树木，烤干了衣服。宁千秋觉得自己有些头晕脑胀，额头上好像发烧了。他也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牵着马在焦黑的林中缓缓行着。好在出了一通汗水，整个人感觉精神了一些。 马背上的小郡主一直没有说话。她神情凄楚，心里万分难受，虽然对宁千秋说出那种决绝的话，其实她的心是多么的痛苦。她发觉自己有些爱上了眼前这个牵马的男人，但是小郡主知道，他们不会有任何结果的。自己从京都逃婚去边关找那个怂货，让她认清了残酷的现实。假如自己跟宁千秋私奔，再次惹怒陛下，下河村的所有人可能都会为两人的任性陪葬。她不想因为自己害死所有人，包括宁秀才。皇家的郡主只能嫁给吏部尚的公子。陛下赐的婚事，谁都不能更改。

宁千秋恍恍惚惚，失恋的伤痛让他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他就像是一根风中残烛在摇曳着。不过，终究没有熄灭。

两人在焦黑的林中行了三日，终于穿出了整个原始森林，来到马邑郡附近的小镇。宁千秋坚持不住病倒了。躺着客栈里的床上一直说着胡话，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死胖子，弄得小郡主一头雾水。好在睡了一天一夜，喝了姜汤驱寒，终于没事了。

两人赶往马邑郡，只见沿途破败荒废的村落，想来村里人都逃到马邑郡城里躲起来了。毕竟胡人攻陷了边关，沿途屠戮宁人的消息让村民们吓破了胆。来到马邑郡东门的城门口，只见城门口守卫森严。守城门的军卒虽然身上都带着伤，都依然掩饰不住眼里的浓烈杀气。

为首的一个十夫长拦住了两人，冷冷地瞅着宁千秋牵着的胡马，厉声道：“将胡人的奸细抓起来。”

几个军卒如狼似虎扑过来，就要抓两人。马背上的小郡主娇喝一声：“大胆，敢胡乱抓人，速速让你们的大将军王之玄来见我。”

试图抓人的军卒愣了一下，望向为首的十夫长，“老大，抓还是不抓？”

十夫长冷笑道：“大将军的名讳也是你这等奸细叫的，兄弟们，愣着干什么，给老子拿下再说。”

宁千秋冷笑道：“最好别做傻事，惊扰了郡主殿下，你们不怕抄家灭族。”

军卒果然被宁千秋这话给吓住。那十夫长眼神阴晴不定。一个月前，大将军是吩咐过守城门的将士，留意着郡主殿下会来马邑郡。现在都过去一月有余，突然冒出来的郡主，透着蹊跷。

“速速让王之玄来见驾。”

小郡主声音很冷。宁千秋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小郡主，忽然发现马背的小郡主变得无比陌生，小郡主亦然恢复了皇家郡主的威仪，再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躺在自己怀里贪睡的小姑娘。

十夫长终于嗫嚅道：“卑职这就去禀报大将军。”

说着，快步向城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