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沉浮水里

“醒醒，小姑娘，醒醒，目的地到了。” 陈淼猛地睁开眼，下意识摸一下脖颈，手心是湿漉漉的一片。梦里差点刺中她的刀刃，已经消失不见。 她有些迷茫地看向窗外的街景，又转回头来，扫码付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梦到的不是豪门生活，而是有人扛着0米长刀追着问她“什么时候更新”。 来到邀请卡片上的日料店，沉浸式的日式装潢很快就让陈淼把梦中的不安忘尽。 穿过假山泉水之间的门廊，与壁画上的昭和美人擦肩而过，日式的小调在耳边萦绕，轻盈的门帘扫过她头顶，门店接待把她送到包厢。 预想之中的老陈并没有出现，打着红领带的“白衬衫”端坐在榻榻米上。 他眼尾一挑，笑意温柔。 陈淼心下一惊，她跟这对桃花眼，刚刚还在分星科技的电梯里打过照面。 她想扭头找送她过来的门店接待，人已经走远，她只能在门口踌躇，“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走错了。” “陈淼，邀请你的人是我。请坐。”陈孚里抬手，竟已经开始为她倒茶。 这一天，对于陈淼来说，未免过于魔幻了，以至于她快要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她加班太久产生的幻觉。 可是手里的花束和卡片，明明有真实的触感，以及，对面这个正在朝她走来的陈孚里，有脚步声和淡淡的影子，再真实不过了。 电梯里惊鸿一瞥的天之骄子，心里遥不可及的暗恋对象，现在成为了老陈给她准备的礼物？她再打开跟老陈的微信聊天界面，看到那句“丫头，先别告诉你妈哈，你也不想老爸这二十多年的辛苦白费吧”，顿时感觉五味杂陈。 陈淼连太阳穴都突突跳起来。来的人怎么会是陈孚里呢？难道陈孚里是老陈的私生子？面对越来越复杂的家庭关系，她心里越来越忐忑。 陈孚里好像看出了她的紧张，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鲜花和肩上的背包，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从地铁站过来的吗？” 陈淼咽动喉头，但还拧着眉头，完全没心思听陈孚里的话，只含糊答应着。跟着他在桌边坐下，听着他为她介绍已经上桌的菜。她的目光紧紧跟着陈孚里的动作和眼神。 可是他长得一点也不像老陈啊，或许是妈妈的基因更强大一些吧。也不是完全不像，比如他和老陈讲话到句尾都习惯抿唇。难怪老陈要她瞒着老妈。陈淼不禁在心里为章女士抱不平。可是又觉得，这种情况在豪门之中见怪不怪。至少老陈现在人陪在她身边，也是一种安慰。 陈孚里的目光本来是坦荡的，被陈淼盯久了以后，也不由得局促起来，“怎么了？是有菜不合口味吗？我让他们拿菜单过来，你重新点。” 陈孚里的一切言谈举止在陈淼眼里都是温和礼貌的，他越是温和礼貌，陈淼内心就越是拉扯。 她知道自己是个不高兴就要挂脸的人，但是，并不想让他们之间的第一顿饭吃得不愉快，只能努力扯开嘴角，“不用了。你也坐。”然后她主动入座，喝空了陈孚里倒给她的茶水，拾起筷子就开始吃凉菜，以平息氛围的尴尬。 血缘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跟陈孚里的关系已成定局。但她望着桌对面的那张精致的脸，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跟陈孚里初次见面的场景。 - 五年前，陈淼大二，在私立大学东湖大学主修“未来前景无限好”的计算机专业。那时的她，对这个专业谈不上热爱，也并不讨厌，只是三心二意地学。 东湖大学隔壁就是青省唯一一所名牌大学——青塘大学。青塘大学在青塘市的校区很多，跟东湖毗邻的这一片校区，以图馆出名。所以，青塘大学对于陈淼来说，就相当于“图馆”，任何在校内借不到的，在青塘大学图馆都能借到。 但是对于陈淼的学霸室友来说，青塘大学是她的学习基地。她经常拉着陈淼去隔壁听各种企业宣讲会，能得到很多大厂的实习机会。陈淼一向只是陪她过去，主要是借还。 那天，因为图馆排队太长，陈淼抱着一摞，去旁听分星科技的企业宣讲会。分星科技的发家史没能吸引到她，但陈孚里那段学习编程的亲身经历深深打动了她，为她勾勒出一个得天独厚却敢于追求自我的反叛少年形象。 “我用零花钱买到了那个年代最小型的电脑，把它藏在晚自习的作业里敲代码、藏在被窝里敲代码，不用的时候就藏在衣柜的夹层里……” “可还是被我妈发现了，她想没收，我说计算机竞赛是可以加分的，如果我拿奖，她就让我继续学。后来，我从国家特等奖拿到全球金奖。” “到了大学，家里还是让我主修商科，s只能当成第二学位。夜里

，整个寝室都是啪啪的键盘声，室友嘴里念叨的是‘上路’‘开大’‘a他’，再不济也是‘重仓’‘加仓’‘抛了’。只有我，嘴里念着‘tle（超时）''''''''、‘le（超内存）''''''''、‘a（通过）’……”（在线编程系统专用术语，表示程序运行结果的好坏） “直到今天，我站在这里，作为分星科技研发部的首席执行官，给你们做演讲，其实我脑子里还在想‘昨天那段程序是不是时间复杂度太高’。” 台下一片哄笑，陈淼紧紧盯着台上那个发光的影子，就像星星一样遥远又闪耀。可她能感觉到他的炙热，在她手心发烫，灼得她把放下，听完了他的演讲。 演讲结束，陈淼遥遥望了一眼被围着要合照的那个人，抱着走了。 《乱世佳人》《红玫瑰与白玫瑰》《小径分岔的花园》《丧钟为谁而鸣》……那个时候，比起代码，这些才是她的心头好。但是，听完陈孚里的演讲之后，陈淼觉得，比起沉迷课外，她更应该珍惜专业学习的机会。 这样，她才会有更多靠近他的可能性。 在图馆门口，双手抱的陈淼试图侧身用肩膀顶开那扇玻璃门。门却被人从里面推开。他修长的手为她抵着门，欠身做出请的姿势，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是浅浅望向她，就能沁出笑意。 陈淼迟楞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怀里与之间的错落间隙。她抱拢这些，却还是让最上面那本滑落下去。 陈孚里先她一步弯腰捡起来，还替她把她怀里的摞整齐。 就是这一系列温柔的举动，彻底把陈孚里漂亮的眼睛和温柔的笑意刻进陈淼心里。 没有人知道，一段讲话、一眼注视、一个笑容，从此改变了陈淼的人生。 没有人问过，为什么她里所有的男主角都是同一个样子。 只有她知道，从那以后，她所有的男主角都是陈孚里的样子。 她虽然一路为陈孚里努力，才进入分星科技，但也从没想过能真正拥有与他平起平坐的机会。 只是，不想，好不容易等来的“平起平坐的机会”，竟然是因为老陈的关系。 陈淼吃一口菜，又抬起头来，表情复杂地看向陈孚里。 根据遗传性吸引理论，从小没有一起长大的血亲，会因为本能产生比一般人更强烈的吸引力。这完美解释了，为什么她在五年前见过陈孚里之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陈淼啊陈淼，现在明明是家庭大敌当前的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情胡思乱想儿女私情。她轻咬一下嘴唇，喝了一口饮料，利落放下杯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强硬一些。 陈孚里一直关注着陈淼，这时他停下筷子，“怪我，不先把话说清楚，你可能吃得不安心。” “你是来跟我……”抢爸爸的吗？陈淼敛起眼眸，没能凌厉起来的目光被对面温柔的注视打断。 “陈淼，我是‘沉浮……水里’。” “水里”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陈淼就打断他，“我知道你是陈孚里。” “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水漫东渊。” “连我的笔名你都有了解？这事连老陈都不知道。” 两个人的眼里不约而同地出现几分惊讶。 陈淼不想认亲的氛围太尴尬，陈孚里对她的态度也一直不错，所以她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你千万别告诉老陈我的笔名。” 陈孚里看着碗里的菜，下意识说了句“谢谢”。尽管陈淼的话有些奇怪，他还是遵循礼尚往来的原则，也给她夹菜，“老陈是指？” 陈淼泰然自若地开始吃菜，“我爸，我们爸爸陈建新。不是他安排你来跟我相认的吗？” 陈孚里愣了有一会儿，忽然嗤笑出来，“你还挺可爱的。”他停顿在那里，嘴角的笑意却层层荡漾开来，笑到开怀。 尽管陈淼不明白她有哪里可爱，只当作是兄妹之间的随口夸赞，但她不得不承认陈孚里笑起来很好看，一双桃花眼像是能溢出水来。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笑着与他对视一会儿就继续沉浸式干饭。 “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陈淼刚刚夹起面前的生鱼片，抬眼过来，圆圆的眼睛看向陈孚里。明明他掩唇憋笑的样子更可爱，她下意识舔一口嘴角的饭粒。 “我不是来跟你相认的，我是来对你催更的。” 生鱼片从陈淼的筷尖掉落，她吞咽的动作都慢下来。 陈淼花了比陈孚里更久的时间想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 之前所有的幻想如同轰然崩塌的空中楼阁，一砖一瓦都盖在

她头顶，把她的光明淹没。 潮红沿着她的脖颈一路上升到头顶，如果她头顶有烟囱的话，现在一定可以冒烟。 “你知道你已经三个月没更新了吧？”陈孚里抿唇，继续给她夹菜。她的反应似乎让他很满意。 陈淼连续喝了好几杯水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陈孚里跟老陈完全不认识，那老陈的微信消息是怎么回事？她再打开手机，看到十分钟前老陈的最新消息。 「老陈：二十年陈酿虽好，也不要贪杯哦（干杯）（干杯）」 所以老陈只是给她偷偷寄了他瞒着章女士酿的酒……丢人不要紧，可为什么非得是在陈孚里面前丢人呢？陈淼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就地埋起来，脸都快要埋进手机里。 陈孚里给自己倒了些酒，他的杯子端到嘴边，目光却在对面那个毛茸茸的头顶上扫，笑意从他嘴角荡到眼尾，酒液送进嘴里，竟有些意外的甜，甜味之后还有种上头的眩晕。 他含着酒，目光要把对面的下巴挑起来，“是工作太忙了？没空更新？” 他明白过来她的误解，却完全没有停留在让她尴尬的问题上。陈孚里温柔的话像一阵抚慰的风，把陈淼头顶的尴尬吹散。 陈淼抬眼点点下颌，像个犯错的小孩。撞上那道浅浅的目光，似乎在鼓励她继续把头抬高，“陈总对我们分星的加班强度肯定很了解，我这三个月都在为公司奉献自我，没有时间更新。” 陈孚里为她夹菜，“加班强度是因人而异的。嗯，辛苦你了，多吃点好的。”他让陈淼已经被菜堆高的饭碗“雪上加霜”，“能喝酒吗？这酒挺甜的，你可能会喜欢。” 陈淼本来伸出去倒酒的手缩回来，又捡起筷子。她想到自己醉酒之后的样子，今天已经丢不起第二次人了，“谢谢，我不喝酒。” 陈淼说完，伸手去夹菜，没注意陈孚里的动作，两双筷子撞在一起，她直接绕过陈孚里的筷子，去夹旁边的菜。等她把菜放进嘴里坦然咀嚼，才发现，经历过丢人丢到家的尴尬之后，其他的尴尬都不值一提了。 这让她的脑子重新转动起来。 “陈孚里，你刚才说，你是来催更的。意思是，你是我的读者？” “嗯。我是‘沉浮水里’。” 这次，陈淼完整听清楚了陈孚里的话。沉浮水里阔气的打赏方式和最高的消费等级，确实能跟对面这位天之骄子的形象完美重合。 “可是，沉浮，你是怎么知道‘水漫东渊就是陈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