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见如故(第1/2 页)
这次张磊前来太原，是要解决一桩大难题。
王崇古要求的粮秣物资中，其它的都还好，唯有粮食最难。
粮食不是手工品，想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没人没地没水源他想产也产不了。生产出来了又不是想放多久放多久，存储也是个问题。且不像珠宝金玉是小件的贵重物品便于携带，这粮食是按石算，运输起来十分苦难，运这粮草靠人运人要吃饭，靠马驼马要吃豆，用的人马少了他运不了，用的人马多了他路上就吃完了，所以粮食运输——尤其是长途运输，那成本能够让粮价一倍一倍地往上翻。
京师还好——那里有一条大运河，水运能够极大地降低运输成本，都是陆路的西北却是难了。这时湖广虽已开发、江南更是富庶，但大量的粮食要从东南运往西北却几乎是一个无解难题。所谓开中法其实就是针对这个困难而想出来的办法，是太祖皇帝以盐为诱饵让民间多了一个东南粮食输往西北的渠道，但自开中法败坏，这条粮道也被逐步破坏，这也导致了西北经济的进一步残破。
如今张磊和张玥要配合朝廷的改革，就是要将盐引东输、粮食西运的体系给重新建起来。而如今要完成王崇古的第一个任务，经过张玥的重复计算，晋南盐商手里握有的存粮自然是不够的，刘、许两家倒能分别从淮扬、湖广调买粮食，但这里头又牵涉到一个时间问题以及时间问题衍生的价格问题——
眼下离秋收不到两个月了，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也是粮价逼向一年最高点的时候，这时从湖广江南大量购买粮食，那铁定会进一步推高粮价，再加上千里迢迢地加急运输，整个购粮的成本怕是得往上翻个七八倍，不但官方留给的存银要花得半分不存，张刘许赵自己再搭钱进去怕也扛不住！
所以刘、许都认为要从江南买粮必须等到秋收之后，那时粮价下跌，购入后再运往西北大伙儿才有利可图，这买卖才能做得长久，就算是要做官商，也不能动不动要求大伙儿毁家纾难不是？可是要等秋收之后再买粮、运粮，时间上又肯定是来不及的了。
最后赵员外提了一个建议：在山西本地购买余粮，最好是在太原府采购。因为王崇古要的粮食物资最后是在大同交割，而太原离大同最近，运输成本最低，从时间计算，甚至可以等秋收之后再购买然后运往大同也还来得及。
那最关键的问题来了：这太原府的余粮是否足够呢？
当张磊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员外就笑了：“太原府的存粮，怕是要比诸位能想得到的还要多得多，但都不在官仓，就看我们能不能拿到手罢了。”
在他的推介下，张磊来了太原，第一步就是要跟阳曲李家搭上线。他是带着办公事的心情北上的，但这时见到李时元，却一时间将本来目的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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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元这边也是一样，他本来是奉父命来应付一下了事，不想见到张磊之后却像见到了一个老朋友，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李时元却觉得眼前人于自己仿佛没有什么陌生感一般。
这时握着手，一边走一边说话，两人年岁相仿、心性相近、志趣相类，又都博览群，说话间你起一个头，我就能接上尾巴，就像衣纽搭上了衣扣，扣上了就拉扯不开了。
几十步路的功夫，张磊就知道李时元晓得自己的过往。
当日曲沃邓家发生的事情，在邓家是一桩丑闻，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加上最近乡试将近，有不少曲沃的秀才都提前到省城了复习备考，交游之时就不免提起老家的事。
邓志是曲沃近年来首屈一指的大名士，儿子邓磊又是县案首，按照明朝考场的老规矩，县案首就没有点不上秀才的，考上了秀才，今秋就一定会来太原考举人，然而半年前一场变故，原本应该最近来省城的曲沃秀才里头，就偏偏少了张磊，曲沃的学子提起这事，自是不免唏嘘。
当初刚听到这事时李时元也就感慨了一声，这时见过了张磊，却就忍不住为他难过了。这位李家大公子脸上不藏事，张磊见了他的神色就知道了他心里的想法，寻思：“明明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他却像一个老朋友一样为我挂心了。可惜我识得他晚了。若早几年与他认识，那时一起读论诗，却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心里才冒起这个念头，就听李时元说：“曲沃离太原不远，三石你怎么现在才来？若是你早些来了，你我也不用等现在才认识了。若是早些认识，你我一起鼓瑟吹笙，岂不快哉！”
曲沃跟太原可不算近，隔着六七个州县、小半个山西呢，但张磊听了这话却只是笑，指着李时元道：“你叫我什么？”
李时元笑道：“你的名字拆开，不就是三块石头么？”
张磊笑骂道：“咱俩才第一次见面，你就给我起外号了，我们很熟么？”
李时元拉着他的胳膊笑道：“古人云，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们定是上辈子就是朋友了，如今是久别重逢。”
两人说着玩笑话，不觉走出了老远，他们说话入港不觉得累，身边的人却有些受不了了。
李时元的童叫庆儿的就拉了小福庭低声说：“我们家公子平日里惜字如金，怎么今天见了你们家这位少爷就变成话唠叨了？”
小福庭也低声道：“我家大少爷也是，从来没见我们大少爷跟人这么多闲话说了。还说的这么乐。”
庆儿道：“他们倒是乐了，我们却受苦了，放着旁边的马车轿子不坐，我这腿都走酸了，你说，要不我们劝劝？”
这两个月张磊威严渐重，小福庭在他面前也就不敢放肆，庆儿却恃宠生娇惯了，骂了小福庭一句没用，就插口叫道：“我的二位少爷，你们说话逢知己，却也照顾照顾我们下人成不成？咱就不能先坐轿回了城里你们再闲聊？难不成准备一路走回去不成？那可还有七八里路程呢。”
李时元哈哈骂了那童一声，张磊就知道这童颇得李时元的宠幸，淡淡一笑说：“坐我的马车吧，我的马车舒服。”
李时元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便跟张磊上了车，还没坐定先打量了一番，连连摇头：“这车一定不是你的。”
张磊问道：“为何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