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第一次卖盐(第2/2 页)
张家北园高耸的院墙,将晋南隔成两个世界,外头喧喧嚷嚷,园里却是岁月静好。
只可惜,张磊不是那种冷心冷肺的人,他人在园中,心却始终牵挂着外头,不过除了第一天食不知味,到第二日他就调整好了状态。
邓志常常教导他,越遇到大事,就越要处变不惊。他们做御史的,每天处理的事情不但牵连国计民生,而且都暗藏凶险,一个不慎就有可能导致人头滚滚落地,若是临事就心神不定,那这官也不用做了,几个月身体就垮了。
所以张磊到第二日上不但饮食作息恢复了正常,与孙小胜的对练也重新进入状态。
外头的消息仍然不好,票市一日乱过一日,整个晋南人心惶惶,一直跳着说要在票市大干一笔的王家老二也再不提这事,当天连夜赶路,不辞辛苦就去拉盐变现。
张磊依着小张管事的建议,也让他主持着去处卖那批支出来的盐。
大明的官盐是定点专卖,盐引上支出来的盐,必须要到盐引上指定的地方去卖,王德明家的这批盐引,指定贩卖点在开封。
这贩盐说起来简单,好像是买卖收钱的事。可实际上,光是前期需要准备的车、马、人等,若没关系挂着,也难找到可靠的。
然后就是运输,从晋南到开封直线距离不远,但也要翻山过河,渡过黄河后也有上百里的路程,这段路程如何防潮防盗,也是一门大学问。
到了开封地头,这大批的盐也不能直接卖给千家万户,要么就是盐商自己在本地设有零售网络,要么就是得找当地的坐贾代为销盐,若没有门路,被坑被骗也是常有的。
正因为有这无数麻烦,所以晋南的许多盐商才宁可放弃自己运盐销盐的尾巴利润,直接将盐引拿到票市上脱手变现。
不过这些麻烦对于想涉足商道的张磊来说,他却绝对会是宝贵的经验,而且他既有王家帮忙指引,又有小张掌柜做具体帮衬,正所谓头尾皆全,事情便进行得很顺利。
短短一天内,小张掌柜就将挑夫、马匹、板车、绳索等等筹备齐全了。张磊心细,每一件事都仔细地过问其中细节,这倒不是他信不过小张掌柜,而是他要在这个卖盐的过程中仔细学习。若不是晋南这边还潜伏着随时要爆发的危机,他都想跟着去开封跑一趟的。
小张掌柜倒也耐心,每个环节都不厌其烦地给张磊解释,原来张家乃是晋南盐行行首,贩盐所需的人力物资,有一部分是常年养着,还有一部分是常年挂钩的关系,算是一套固定班底,这次是小张掌柜到萱怡堂那边说了一声,雪花盐竟然十分爽快,给了个合理的价钱,就借出了一支运盐队伍来。
张磊听完便知这还是借了张家的势,这是他第一次贩盐,借点光也是正常,不过他张磊若日后想在盐事上有所作为,自当筹建属于他自己的班子。
运盐队集结完毕后张磊亲自去看,只见盐都已经包裹上车——东南运盐多走水路,西北运盐多用挑夫,因为这边多是旱路甚至山道,不过自多年前张玥设计出了一款能走山路的独轮车后,如今河东运盐队伍都改用独轮车了,运力可比挑夫大得多,且运盐的速度也大大提升。
听说了那独轮车与张玥的关系后,张磊心道:“她可真是‘能者无所不能’。”
车夫是二三十个壮汉,此外还有两个镖师跟随,那两个镖师是孙小胜介绍的,都甚可靠。
到了约定日期,张磊起了个大早,与小福庭、小张掌柜两人骑马,将运盐队伍送到十里亭,跟着一起来看热闹的孙小胜笑道:“这点儿盐,也要你张家大少爷送到十里亭,传出去满晋南都得当笑话讲。”
这一批盐虽然价值不菲,但与张家的生意规模比起来那的确不值出动一位少爷来送,便是一个管事也是账本上一划的事。张磊却说:“我邓氏父亲曾说,事情总得躬亲,才能知道最细节处的要害。我想做官是这样,做生意应该也这样。”
孙小胜道:“那我就不懂了。”
却就听一个老者说:“这是至理!放诸四海皆准的至理。”
一回头,却是王德明老汉也来送行。
张磊这批盐引本来就是从王家来的,两家的贩盐地都在一处,所以两支运盐队伍也约好了一起出发。
王德明老爷子上前拉着张磊的手说:“张大少爷,我知你第一次贩盐,所以我跟老二交代了,让他在前领路。我们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别的本事没有,在开封那边地头还是熟的,到时候一切按老路子行销,你只等着收钱就是了。”
张磊迭声谢道:“老爷子想的周到,那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双方各有一番交待后,一辆辆的独轮车便列了队,有序出发。
这次两家贩盐队伍一同出发,场面可算不小。从第一辆出列到最后一辆随行,中间差了一盏茶的功夫。
张磊站在原地,目送车队离开。只见天上飘来一片厚厚的白云,投在山头上,直接将山阴了半面。张磊眼睛微眯,虽然这运盐队这一去,没多久自己也能收钱了,可想到最近的乱局,他的心情还是略微有些阴沉。
他看着尘土飞扬中,首尾接连的贩盐车队蜿蜒行走在黄土山道上,脱口道:“希望这一趟能顺利。”
“是,是。”王老爷子花白的胡子在风中无规律地飞颤着:“一定能顺利的,一定能顺利的。”
两家人目送了运盐队消失在视线之内后,这才结伴回归,路过三岔集票市时,只听喧闹声中夹着嚎啕与不甘,好几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痛斥盐政改革。
那些声音不停地在所有人耳边打转,王德明和张磊属于这次改革的既得利益者,自然是不同意这些话的,然而听人惨骂却也不禁心里有些不好过。
忽然之间,不知是谁在票市方向放声急喊道:“来人呐,来人呐,有人跳井死了……”
众人有吃惊的,但更多的却是麻木的。
“这都第几个了?”
“不晓得,数不过来了!”
“这几日被这盐政搞破家的,逼得上吊的,没有二十起,也有十七八了吧?”
“……真是惨……”
“什么狗屁的盐政,狗屁的昏官!狗屁的革改……”
“其实就是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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