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运衙(第2/2 页)

官员前后任交接，除了官印之外还有、账簿等等，如果接任官员对前任的账簿有异议，这场交接就可能出问题，李同知是代管又是下属，这交接如果出问题他只会加倍地尴尬，只是刚才也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同知李正年这前脚刚走，后脚就出来两个老吏。这两人捧着，一脸仓皇，脚下更踩风似的，从他们眼前直接飘过。

一时间，张磊见老吏们捧着进了又出，出了又进，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想来里面那位正在核对数目。

在他猜想的时候，又有两吏出来，走在前头正是邢二舅爷，邢大舅爷见到他，脸色一喜，绕过张磊上前拉住问：“二弟，里面是怎么回事？”

张磊心道：“原来是他。”这邢二舅爷的个头比邢大舅爷的还要高，皮肤也白净些。

在他打量的当口，只见那邢二舅爷面露难色道：“里头正发火骂人呢。唉，连李大人都挨骂，何况我们！这位新来的老大人实在厉害得紧，眼睛里生刀子……大哥，我们缓点再说，我得去里把旧年的账册调出来。”

“调旧年的做甚？”

邢二舅爷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恨恨道：“他不肯签字画押！这可苦了我们，唉，得紧着走，慢了要被骂。”

邢二舅爷一走，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的也不知该怎么办。

张磊见状，看着众人说道：“现在怎么办？堂上在算账，一时半会恐怕算不完，要不我们也散了？”

邢大舅爷橫了他一眼说道：“这怎么能行，里头都没弄清楚，也没有让人传话召见，我们就这样散了，万一里面运使老爷传唤，我们却不在，这不是大罪过？”

他们都是天不亮就出门了，现在都过午时了，其实这会子是又饿又累，但谁叫里面坐着的那位是官——还是他们这群商人的现管顶头大官呢！运使老爷没让走，他们这些商那敢动。

又等了许久，才见盐运使的贴身长随从屏风内绕了出来，邢大舅爷见状忙上前去，对着长随语气恭谦，想探个口风，却被长随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老爷还没叫到你们。”

“是是是，那，那我们？”

长随是有事出来办，也没空停留，看看这帮人，随便抬手往角落一指：“你们就在那儿等着吧。”说罢人就走了。

他随手这么一指，众盐商也没办法了，只能去长随随手指的角落里候着。这时有些人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大家也只能拍拍肚子相视苦笑。

其实张磊也饿得不行，虽然他有伺候父亲早朝的经验，早饭吃得饱，可吃得再饱也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消耗。他这么年轻都顶不了，就别说那些一日多餐、养尊处优的盐商们。在外头这帮盐商要啥有啥，可这里是盐运衙门，是不会有人管饭，也没人能进来给他们送饭。

张磊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事，总得有个说法、有个准信吧。他又站了出来，与众盐商商量道：“各位叔伯，这事再这样下去也不行，总得有个交代不是，你们看看该如何处理？”

邢大舅爷冷笑道：“能怎么处理？没得处理！刚才你二舅爷出来你没看见？他在运使衙门里当差多年，便是老爷们也都给他几分薄面，结果也顾不上我这个亲大哥了。所以这事啊，没得处理！年轻人，你不要吃了一点苦头，就在这叫苦连天。”他伸手指着人群堆里——后来还是小跑跟上来、此刻已经饿得脸色发白的张钜说：“你看钜儿就比你有耐心。你呀，就好好在这里等着，不懂的事情，就不要多说话。”

众盐商也都饿得慌，但见邢大舅爷如此说，也就跟着将张磊讥笑了两句，分散一下对肚皮的注意，但讥笑过后，又陷入无尽的等待。等着等着，他们觉得自个就像被人随手扔在路旁的石子，官吏们人来人往的，就没有一人多瞧他们一眼。那位邢二舅爷来回经过了三次，却再不敢停下来说话，而且一次比一次跑得急，脸色也不好看——显然他也没吃东西。

众盐商心道：“这位新来的运使老爷看来好是厉害！都听说是首辅阁老亲自委任的，果然官威真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他们的忍耐也一点点的被磨光。可这是衙门呀！里头那位运使老大人没让他们走，这……让他们怎么办才好？

张磊瞟了眼天色，日光西斜，怕是已过申时，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枯等了，便又问了一次：“我们还要这样等着吗？”

众人见他一问再问，忍不住出声呛道：“不等着，能怎么办？”

赵员外倒是在曲沃见过张磊的能力，他在一片讥讽声中，开口问道：“贤侄，你可有什么法子不？”

张磊道：“这事其实不大也不难，左右不过问运使老爷一声，让他给我们个回复。不管这运使老爷是要召见我们，或是要处理公务，只要给我们一个回复，我们就按他的意思照办就是，总比在这里干耗瞎等的好。”

陈员外睨着张磊，不阴不阳地道：“你说的这些，谁人不知？可老爷没召见我们，我们连他老人家都见不到，哪来的回复？”

李员外也附和道：“就是，说得倒是轻巧。”

张磊也不急，而是转身看向邢舅爷说道：“邢舅爷，这里就您德高望重，要不您给拿个主意。”

“拿什么主意？”邢舅爷甩袖道：“这个时候就得等，等到大人召见为止。年轻人，稍安勿躁，这点耐心都没有，怎做得了大事。你舅爷我，遇到的委屈比这海了去了，我也扛下来了。你就好好待着，别再多话了。”

听到刑舅爷这番话，张磊却没打算退却，而是一一扫向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赵员外身上，缓声道：“要不，我代各位叔伯上前问问？”

众人一时讶然。

看看今天这位孟老爷的官威，连李同知都骂出来了，也是你这小子想问就能问的？

众人以为张磊在胡闹，都撇开脸不想理睬他，只有赵员外开口道：“那就拜托贤侄了。”

众人无不抽气，这赵员外莫非饿糊涂了，怎么会跟着这小子胡闹？还拜托上了！

张磊朝赵员外拱了拱手，不管众人，神色自信的朝堂内走去。屏风将大堂正门分成两个出入口，分别有两个皂役守着。堂上公案上堆满账册，孟学礼正坐在公案后面，捧着专注核对，旁边坐着一个副使，站着两个判官，其余经制吏等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张磊大大方方地就走了过去，一个皂役以眼神驱逐，示意他快退下，张磊却继续向前，皂役刚开始不敢妄动怕惊动了孟学礼，等张磊眼看就要走到公案前了，不得不低声虚喝：“快退下！”

这声虚喝倒帮了张磊，声音虽然不大，孟学礼还是听见了，从中抬头，看着张磊问道：“嗯？是你？进来何事？”语气冷漠而不善。

张磊也不怯，跪下行礼道：“回大老爷，我等一众盐商在堂外候着，等候大人的吩咐安排。”

盐运使皱了皱眉，挥手道：“今个没你们什么事，回头有事再召见你们。”

张磊道：“那草民等先行告退。”

孟学礼就不再管他了，张磊行礼而退，来到外头，众盐商齐齐问道：“怎么样了？”

张磊淡淡道：“老大人说了，今个没我们什么事，大家散了吧。”他说完就朝衙门外走了，把一个背影留给了这一众大小盐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