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8】 看这世界一眼

这是一段湖，澄澈如碧，小石头大石块汇聚在河底的每一个角落，水藻歪歪扭扭绽放着生命最初地舞动，仿佛诠释着最纯粹的生命力量。但这条河里，却找不到任何游鱼的痕迹，就连浮游生物也不可见。

雪梧从鼠背上跳下，目光遥望四周。青山如翠，每一座峰都散出浓烈的生命气息，让人有种心旷神怡感觉。脚下的湖并不大，他将脚边的石块踢进湖中，却是溅不起丝毫浪花，石子无声无息沉入水底，成为那众石一员。这样诡异的一幕让雪梧皱眉，而后一掌拍出，这能够伤到铁背兇犀的掌力同样牛入泥海般。

回望身后仅剩下的几只老鼠，现它们正交头接耳吱吱叫着，好像是在商量着什么。那双血色的眸子凝聚出了浓烈的光彩，雪梧此刻才注意到，它们血色眸子的内里一片灰白，外面的血色就仿佛是一层网，包裹着那灰白色的瞳孔。心中若有所思，正此时，那几只老鼠突然围成一个圈，圈内则是一只相比起来最健壮的老鼠，它们围着同类然后闭上眼睛，仿佛在做某种最虔诚的仪式。

噗！

如同被劈开的柴禾出的声音，那几只老鼠身体开始迸裂，先是下肢，然后顺而往上，到最后则是眼睛，血色的瞳孔炸开，丝丝缕缕的血色线条像是受到某种指引，然后全部汇聚到那最中心的老鼠身上。只见这唯一剩存下来的老鼠浑身都有了变化，先是毛，由最初的土黄色渐渐转变成金色，其次是四肢明显变得粗大，血管膨胀，像是要从皮肤内裂开。

雪梧惊愕看着这一幕，同伴的死是为了成全这最后一只老鼠吗？眼神有些复杂，雪梧想到了雪宗，宗门内那些同伴又何尝没有这般成全自己呢？可这样的成全，只会让孑身一人的他更加难受，如果可以，他宁愿不要这样的成全。

吱吱！

仅剩的老鼠突然睁开眸子，血色尽去，灰白的瞳孔内仿佛倒映出了雪梧的轮廓，它突然对着雪梧匍匐在地，似乎在感激后者的相助。雪梧默然，诚然，如果没有他的相助，这些老鼠也许不会有机会来到这最终的目的地，但他相信，一切的偶然都蕴含了其必然性，如果不是这些老鼠前赴后继的那股劲头打动了他，他也不会出手相助的。这其中一饮一啄，倒也称得上因果循环。

起身，老鼠对着死去的同伴深深低下头颅，而后再也没有丝毫犹豫，一跃进入了湖中。巨大的身体不断往下沉去，身体在一点点分裂，四肢崩碎，头颅炸开，血肉与这湖水融在一起，什么都不剩下。

雪梧怔然，不明白这些老鼠舍生忘死来到这里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葬身这湖中？心头忽然有些愤怒，同伴舍弃生命的成全，却换来这样的一个结果吗？他不能接受。至少，他不会这么送死，即便内心有太多的死志，也要努力活下去，因为他的命，早已不单单是自己的了，他要连着所有宗门同伴的份一起活下去，去走过每一段路，每一个历程。随后愤怒消散，又有些自嘲，一只老鼠，终究做不到那般坚强吧？

却在这时，湖中忽然有了变化。

只见那崩碎的血肉一点点凝聚，逐渐形成此前那只老鼠的模样，从四肢到头颅，那失去的血肉躯体一一回来。雪梧疑惑，同时心头狠狠跳动，看着这湖，第一次感到了毛骨悚然。

无论这湖究竟有什么古怪，人类对于出常理的未知总是会恐惧，雪梧也不例外。这是他自雪宗之事后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脚下的湖依旧平静，仿佛亘古便如此。

那只老鼠睁开了眼睛。

总归还是不同的，雪梧忽然笑了。

那不再是一双灰白色的瞳孔。碧蓝如洗，透着澄澈的光芒，像是初生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些许懵懂和欢喜。

老鼠丑陋的嘴裂开，露出腥黄的牙齿，在笑。老实说，这样的笑难看至极，但就是这样的笑，却是让这亘古不变的湖有了变化，水流忽然奔腾旋转，化作巨大的漩涡，将那只老鼠卷出湖底。水浪如利剑一样直冲入高空，老鼠就这样站在水浪之巅，一起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我们只…是…想要看…看这个…世界。”

若有若无地声音传入雪梧的耳中，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期待，带着对同伴的眷恋。

庞大的信息钻入雪梧的记忆深处，他用心记忆着，心中也是在叹息。原来这些盲鼠生来就看不见任何东西，它们的眼睛被命运种下了诅咒，除非能找到生命之河，然后才能够洗去诅咒，恢复光明。

这才有了如此大的迁徙，它们只是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啊。这是它们最简单的愿望，也是最崇高的，为了得见光明，它们可以舍生忘死，可以为了更有希望到达目的地的同伴而甘愿奉上自己的生命。

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因为一生下来，它们的世界便是一片灰色，没有任何色彩。

雪梧抬起头，望向那云端，老鼠早已消失得不见踪迹，水浪也一并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脚下的湖重新平静，这就是生命之湖，他以前曾看到过一些古籍记载，但并不详细。传闻生命之湖是有生命的，它随时都在沉睡，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地方，想要寻到它难如登天。如果不是跟着这些盲鼠，他也不会得见这传闻中的湖。

四周没有树龄苍老的古树，但雪梧心中并没有多少后悔，因为在这样的地方，他见证了有一只盲鼠打破了命运的诅咒，恢复了光明。这样的记忆会永远镌刻在这生命湖畔，哪怕沧海桑田，也不会被磨灭，同样也会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他转身，离开了此地。

生命之湖虽是宝物，但他没有丝毫办法收取哪怕一滴湖水。物极必反，充满浓郁生命之力的湖水本身便蕴含着毁灭般的力量，以他的实力只要碰一下这湖水，就会就地殒命。

他要继续去寻找古木沁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