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太监、瞎子和狗(第3/3 页)
是了,皇帝有权力,皇帝说让谁死谁便得死——即使这人是世袭一字王,即使这人是交出兵权安心弄墨的柳安乐!
一股由心底升起的懊恼迅速占据了柳安乐的大脑:这不都怪我吗?是我绝了父亲的念头,答应我弃武从;是我不顾家中族老的反对执意交出兵权;是我将晴姑娘……
想到这里,柳安乐心中一梗:晴姑娘的事情不能赖我!对方是皇帝,即使那皇帝已经行将就木,即使那皇帝放在寻常百姓家都已经到了能做人爷爷的年龄——那就是皇帝,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
他说让谁死谁就得死!
柳安乐又想起刚才瞎子的那句话,“要是皇帝多好啊”——为什么我不是皇帝?他杨靖虽是篡位夺政,那也是皇家血脉。
可皇家血脉是怎么来的?皇家血脉是千千万万的人流血流泪融成的,是自己的先祖、和开国皇帝并称“二圣”的一字熙王柳笑风攻城略池打出来的!
同是“二圣”,凭什么他杨家做了千秋万代的皇帝,我柳家交了权、削了兵最后仍然难逃覆灭?
凭什么?!
他妈的柳笑风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你怎么想的!
瞎子任柳安乐一会儿吼骂一会儿痴笑,一会儿捶胸顿足,一会儿手舞足蹈。待人渐渐消停,他问:“你知道熙国开国前的一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知道熙国建国的时候他柳笑风为什么明明有机会自己当皇帝,但最后当成皇帝的却是那个叫杨简的吗?”
熙国开国前的“百年黑暗”,说的是一段历史空白,从蜀国后期到熙国初期,整整一百年时间,像是生生锯断了一样,消失得生硬而了无痕迹。尽管后世的史学家有种种猜测,但至今仍没有拿出足以令大部分人信服的证据。
柳安乐对这一点也是十分清楚的——尤其是,他非常想知道当初他的祖宗柳笑风,为什么将到手的大好江山拱手让出——这不是说他真的想当皇帝,对于一个孤身存世的将死之人来说,他就想知道原因是什么。即使说还有一点其他想法的话,他也就是想站在柳笑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几句混蛋,再往自己祖宗脸上唾几口唾沫。
想到这里,柳安乐不由得笑出声来——我肯定是疯了。
这是他的结论。
可瞎子可不同意这个结论,最起码在没得到他同意前,柳安乐不能疯。
“你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行。”幽幽的一句,刚才还在兀自嘲笑自己疯癫的柳安乐面上一怔。
“你、他妈的、到底、是、谁!”他觉得自己像那些王公贵族家里养的宠物,自己的一切都被掌控着,由他人主导着——他开始同情自己家里的那只猫了,想必被人抱着,被人挠着心里也不舒服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也变成肉酱呢……
“你帮我传几句话,我送你出去如何?”如果不是落到今天这一地步,柳安乐觉得听瞎子吹起牛来那也是很惬意的一件事。
但是不知为何,他张嘴蹦出来的三个字不是“你放屁”,而是“什么话”。
“这个不急,待会儿自然会告诉你。”瞎子笑笑,在柳安乐的惊诧中,越过两道各有一箭之厚的墙,走到他的面前。
“先说下,死人是没法回到自己已经死了的那个时代的,所以我回不去,你若想回来,也需得保证自己不死。”瞎子看不到柳安乐的神情,即便是能看到,他也不会管的。
摸索着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枚鲜红色的细线串着的铜钱,挂在柳安乐脖子上。
“有这一样,想你性命无忧。你也无需伤心,此番遭遇是天有定数的,‘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说明总有转机在的,怕也是另一番机缘。”
瞎子仍自顾自地说。只是一边说着,在柳安乐的周身一边洒下草灰一般的粉末。
“启程吧!”
瞎子一声叹息,拍了拍呆立的柳安乐,转身,头也不回地又回到了原来的那间两墙之隔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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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熙国新元元年春天。
天气总是那么一暖一寒,前些时候惹得游人争相观赏的西府海棠,在一场春雨后也落败得无人垂怜。
但凡是美的事物都是如此,花是这样,美人也是这样。
京城西南外的乱葬坟,时常巡弋着几条野狗,抛在这里的尸体,大部分入了他们的牙口。它们刚刚吃饱,并未立即离去。目向着出城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其中一只打头的时不时地用翻卷的、泛出腥臭味儿的舌头舔舔两腮,大概是在回味刚才那顿丰盛的晚宴吧。
肉很香,也很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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