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木牌
这一番动作虽然短暂,但在那声惨呼的“啊”声后,还是惊动了其他人,在后方准备继续整理情报的佘庆、负责此次西越之行安危的黑羽卫以及那赶来迎接的乡城派出的仪仗均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快保护好长老!”那名乡城派来迎接花恨柳一行人的是个校尉,称作刘奉先,此时慌忙招呼自己的三百人马一拥而上,与守护在外的黑羽卫对峙了起来。
“谢刘将军好意,小贼伏诛,已平安无事。”杨简听闻对方招呼,虽心有不满但也不便于表现出来,一边挥退黑羽卫一边谢绝了刘奉先上前“护驾”的好意。
“如此,便依长老所言。”那刘奉先想来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毕竟此时“护驾”反而是多余的了,对方何时扑进队伍的他都不知晓,更遑论保护得了这几尊神了。
“先生,小姐!”佘庆虽然离得近,来却来得稍晚一些,因为他清楚无论何时,最重要的始终是情报和铺下去的这遍布各处的秘密据点,待他将东西收拾藏好再赶来时,其余人皆已退去。
“无妨!”见佘庆慌忙赶来,花恨柳挥手示意平安无事,径自蹲在那具这会儿已经凉透了的尸体旁,细细翻弄起来。
“白叔叔……”雨晴公主由于坐在马车最里面,自己也没有什么功夫,刚才甫一出事,黑子第一件事便是击杀刺客,第二件事便是将马车木门一关,不让雨晴公主出来。此时他见基本已无危险,方才放她出来。
只不过待她出来时,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长了一张白客棋的脸,顿时悲从心来,不明白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白叔叔”为何突然起了歹意。
她喊得快,花恨柳的动作却更快,仔细端详了那人的脸部,双手在那人脸上摸了又摸,而后从鬓角处刮起一层皮便猛然撕起。
他这番动作做得迅捷,以至于周边有几个兵士都未能明白其意,只觉得是要撕下那人的脸,不禁“哎呀”声连起,一副惊慌模样。
然而料想中的血肉模糊并未出现,甚至连除了眉心处的他处血迹都未殷出,再睁眼时却见地上躺着的那一人哪里是什么白客棋,分明就是一副陌生人的脸。再看花恨柳的受伤,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正松塌塌地覆在他手上。
“好精湛的技艺!”原本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黑子此刻见到这面具也不禁叫出一声“好”,花恨柳听他此言也不吝啬,直接便将这做工精细的面具扔给了他。
雨晴公主对这种东西却非常抵触,往一旁站了站身子方才问道:“此人不是白叔叔么?你们怎会……”
“很简单啊。”花恨柳一边翻弄着那人的衣裳一边道:“我开始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他易容的白客棋有什么不妥之处,直到我喊他之后他很明显地一顿,我就想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充其量不过两三个时辰,他怎么会对我这般不自然,况且他还打听到了乡城以后的行程安排,这实在不应该是他来做的。”
说到这里时,他望向雨晴公主,对方知道此话是对着自己所说,当即脸一红,心想即便是应该我来问,可结果你不也是没有答复我么!
花恨柳却似完全不记得这事一样,又道:“之后我以语言相诱骗他说往车里去说,如果真是白客棋定然会知道此时车里已经有些拥挤了,再进入一个人——尤其是他这种对上下尊卑看得比较重的人,是万万不会答应上去的,而这人竟然相信里面还很宽敞,不是本就不知道马车内有什么人么?”
“可是你刚才不就出去了么?如果再有其他人和你一样不在车里,里面还是很宽敞的。这一点若再是被白叔叔看到,那他也应该知道即使自己上了车,也会有相对宽敞的空间才对……”
“不会!”花恨柳听后想都未想便出言打断雨晴公主的话,这让她极为不满,当即反问:“有何不会?”
“从我喊他的那时起,我便知道他定是拿不准车内有几人乃至是有何人,才以借问行程安排之名来探虚实的,否则也不会在看到我在车外后那样不自然了。”
“这也只是你的推论而已,你有什么证据吗?”对方不依不饶,花恨柳暗诽道: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啊,这会儿明明死的不是白客棋,怎么她反而希望死的正是白客棋呢?
花恨柳没转过弯来,知道两人之前闹别扭的其他人却早早看出来了,只不过是雨晴公主对花恨柳心中不服气,想故意刁难一下而已!
“证据,有啊!”花恨柳一本正经道,雨晴公主听到这话以后却是明显一滞:还真有证据不成?
“在我的印象中白客棋对中原的化一直是十分钦佩的,所以在平常的一言一行中也尽全力恪守了中原化尤其是儒家化的教义,这点想必但凡对他熟悉的都知道一二吧?”
见众人点头,花恨柳拱手作礼道:“大家可知道儒家讲究的‘礼’中,对人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着明确的规定的,就比如说这作揖的姿势……”说着,他将双手往前伸了伸,确保周边的人都能看得到,方继续道:“作揖的基本手势是男子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对右拳或包或盖,就像我现在的这样。”
进而又指向地上的那人道:“这人的姿势却是别扭异常,明明是男子,但却右手成掌,左手握拳,分明就是女子的姿势——这分明就是不懂作揖的学问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试问白客棋做事可是有如此随意之时?”
此话一出,旁边之人满脸叹服神色,尤其是杨简,之前对儒生可是没有一丁点的好感,但经花恨柳如此一说,反而觉得儒家的某些东西有些时候还是能带来一些好处的。
但不服的也有,雨晴公主便是其中的主要代表:“这也是……这也是碰巧而已,如果他没做这个动作,你怎么还能确定这人不是白叔叔呢?”
这番疑问确实有道理,花恨柳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若说之前的神色不自然、对马车内情况不了解都只是猜测的话,他正是靠着哪一个作揖的动作才宣判了“白客棋”的死刑。若是没有那个动作呢?花恨柳不敢说还能下定决心先发制人,达到一击必杀的奇效。
“这个……黑先生应该更清楚。”无奈,只得将皮球踢到别人那里去。
“黑先生?”雨晴公主甫一听到一时未反应过来这“黑先生”所指何人,她倒是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确实长得端若黑炭,但也无缘见到过,更别提花恨柳所指分明是自己周围的这数人中了,谁黑谁白她还不清楚么?
“我不姓黑。”黑子此时早已将那面具收了起来,冷冷地回应花恨柳的“黑先生”之说。
“啊,小黑!原来是你!”雨晴公主惊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花恨柳这称呼人的方式太主观了,黑子分明是有姓的好不好……
“哦,小黑……黑子,不知道你是根据什么证据断定这人不是白客棋的?”花恨柳此时也走到车前,恭敬请问道。
“我猜的。”所谓热脸贴上冷屁股便是指花恨柳虚心请教而黑子冷冷回答这个场景了,令花恨柳郁闷的是他这句“我猜的”分明不如自己的观察、分析细致入微,但雨晴公主听到后的反应却比针对自己时柔和了许多。
“可是,这个人如果不是白叔叔,那么白叔叔在哪里了?是不是已经被割下脸来……”想到脸上被割下一层皮的情状,雨晴公主不禁心中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会,这面具虽然看上去惟妙惟肖,但却是用的羊皮等材料制成,绝非人皮。况且制作一块人皮面具并非一时易事,来人决计不会有这个时间处理完的,只能说是早就瞄上了白先生,提前做了一番准备而已。”虽然黑子这样说,也只是排除了白客棋没有被用来做面具这一种可能而已——若是被顺手灭口了呢?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不见有人说,便似各自组织人员散去找白客棋了。
“交给你了。”花恨柳冲佘庆指指尸体道,然后率先回到了马车里。
“如何,怎么看?”待众人皆坐回车里,花恨柳冲杨简与花语迟递眼神问道。
“很难说。”杨简与花语迟也是彼此以眼神交流一下,才由杨简代为回答道。见花恨柳并未接话,她想了想方道:“对方虽然前前后后不过只是一招出手,但也端得诡异,隐约令我有种慌神的感觉,我觉得这种功法绝非中原所有。”
“也就是说是外面的势力了?”花恨柳听闻皱皱眉头,眼睛却看向了雨晴公主。
“这……这人绝对不是我们的人,长得不像,我们也从未听到过有哪里出现了像你们描述的那样令人慌神的术法。”雨晴公主忙否认道,令她比较安心的一点是,花恨柳好像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一样,只是叹口气,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你们有谁认识这种东西?”说着,花恨柳从袖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只见这木牌虽然本身没有多少价值,但上面的纹理却是非常清楚,刀刻的“赤”字端正大气,旁边缀以的古树纹刻不但树身上的纹路粗细得当,连落在树根下的叶子也雕得脉络分明。
这木牌只有一面有字有画,另一面光滑如纸却不见其他。
“都不认识么?”花恨柳见半天没人应答,失望地将木牌收起——不能确定这人是谁,也就无法确定这人是为何人而来了,或许是雨晴公主一行,或者是自己一方人,又或者兼而有之也说不定。
然而,车上恐怕也只有一直关注灯笼的天不怕才有那么一丝觉察吧:方才见到那木牌时,灯笼分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虽然只是一瞬,但天不怕绝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事告诉花恨柳或其他人,他觉得自己既然是灯笼未来的男人,便自然应该承担起保护灯笼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