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一言为定

陈孚里乘飞机回国的这二十个小时里，陈淼去医院看望陈诗语。 可怜的小姑娘，先是高烧不退，后来查出阑尾炎，昨天刚刚结束一场阑尾手术。陈淼做了布丁，出门才想起来，她并不了解阑尾手术之后能不能吃甜品，于是又绕道去了玩具店。 陈淼没想到会在玩具店里遇到陈俱全。 陈俱全一眼就注意到了进店的陈淼，“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明天我要参加分星的董事会，再之后……后面几天我都没有办法陪她，想买给她一些毛绒玩具。你应该比我更懂小女孩的心思，能不能帮我选一选？” 陈淼从他的购物车里挑出几个丑到吓人的款式，试探一下剩余几个玩具的手感，又挑出两个偏硬的，在货架上重新选几个放进去。 陈俱全一脸感激，说等陈孚里回来，希望能补上之前缺席的那顿晚餐。 既然毛绒玩具已经有了，陈淼不得不另辟蹊径，最后她挑了一个能吹泡泡的相机，不至于太幼稚，也能给病房里添一些乐趣。 结账之后，两人同去医院，陈俱全还在感谢陈淼的出现。 想到他刚刚说过的分星董事会，陈淼忽然说，“那么，叔叔，您给陈孚里准备的‘毛绒玩具’呢？” 陈孚里高烧不退的时候，陈俱全并不如现在这般上心。 陈俱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 陈淼总是不明白，她的话为什么让陈俱全感到好笑，以及他的笑到底是一种认可还是一种轻蔑。 不过，下一秒，他脸上欣慰的表情，告知她答案。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有愧于他。很多外人以为我给他的礼物，其实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事到如今，我能够送他的礼物，他已经不屑一顾了。他成长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我想，这一切都多亏了你。” 这件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陈淼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顺着她的思路讲下去，“他不会不屑一顾的，他会认真对待。只要这礼物来自您。” 陈俱全继续大笑，笑得畅快之后，把那一袋玩具推到陈淼面前，“好，你从里面挑一个，替我交给他。” 陈淼把玩具袋推回去也笑了笑，“陈孚里才不会想跟陈诗语抢玩具。但我想，您给他的礼物，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陈俱全露出欣赏的表情，“我一直说，你这孩子很聪明。” 抵达病房，樊娟守在陈诗语旁边。她一脸阳光地跟陈淼打过招呼，看向陈俱全的时候，脸上瞬间阴冷下来。 病床上的小机灵拿了礼物之后，拼命给陈俱全递眼色，想要他离开病房。 樊娟先是拍了拍陈淼，让她帮忙照看陈诗语，然后扯着陈俱全出门，说要跟他好好聊聊。 陈淼对面前这一幕不明就里。 不等她提问，病床上的小家伙憋不住先开口，她摆弄着陈淼买的那个玩具相机，扁着嘴，“我妈肯定又要教训我爸了，真不让人省心。” 陈诗语气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一张小脸被光照到透明，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看上去更加可怜兮兮了。 陈淼坐下来揉她的脑袋，“陈叔跟娟姨也经常吵架？” 听上去，陈俱全好像跟他身边两个女人都不太对付。 “一般都是我妈骂我爸，我爸只会苦口婆心。我妈一直想带我一起出国，我爸总觉得我年纪太小，需要一个美满的家庭成长，所以总是给我妈介绍对象。像家长催婚一样，我妈很反感他这么做。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妈总是说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我什么都懂。” 这两人之间，竟然是这样的关系？本来他们复杂的情况就已经超出陈淼的理解范围，至少此前，陈淼一直觉得陈俱全在某一边的完美形象是表演出来的，现在她发现，真实情况比她想象的得还要复杂，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所谓“真实的那一面”。 陈淼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插入这个话题，只能默默听着。正好她也想知道，陈诗语究竟懂到什么程度。 “我妈才是那个在我爸结婚之前，跟他有过一段五年感情的初恋。他们是被拆散的！分开十几年，她心里一直只有我爸一个男人。她宁愿永远离开这里，也不会跟其他男人结婚的。” “你……怎么会知道呢？”陈淼小心翼翼，但她其实不太相信，或者说无从确认这就是事实。 陈诗语耸耸肩膀，“大人吵架的时候经常口无遮拦，我偷听到的。” 她说完，抬起相机，扭过头对着阳光摁下“快门”。五光十色的泡泡纷纷飞出窗外去了。 陈淼总算明白过来，陈孚里为什么对陈俱全的感情态度义愤填膺。不只是因为这个男

人伤害了他的妈妈，更是因为他连续辜负了两个女人，耽误她们几十年青春。 这不就是《饭粒与蚊子血》的故事吗？只是，现实并不如她的故事那样美好、两个女人都得到解脱，现实的她们始终困在这段烂掉的感情里面。 陈淼感到很难过，如果她的能帮到“她们”就好了。 如果她的不能，那么，她希望她的剧可以。她想要，不，她必须把这部剧做好。 从病房回到家，陈淼就开始写“原创澄清声明”的稿子，还从严珂那里要来了公关前辈的联系方式。 她们一起详细制定了澄清方案，要让这个事件落幕之后，推动《饭粒与蚊子血》整个剧的热度高涨。 陈孚里的飞机降落前两个小时，陈淼早早抵达机场。独自在家的等待，寂静无声，格外漫长，来到机场，等待变得有迹可循。 她看着天空中一道又一道飞机线出神。 这让她想起读时代作业本上的横线，也让她想起教室窗外的不知名飞鸟。 她有空闲看鸟的时候，往往是节假日前一天，这意味着，她要像那些迁徙的鸟一样回家了。 那时的心情，与此刻的心情，仿佛有了超越时空的交汇。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鸟，她在等待鸟。 陈淼并未察觉身旁有人落座，直到对方袖口蹭到她手腕，她下意识挪远一些。 “the rd shes it re a lthe l shes it re a rd（鸟愿化作云。云愿变作鸟）” 熟悉的嗓音将陈淼注意力从天边拉回来，她转过头，对方也扭头看她，旋即笑逐颜开。 那只“袖口”更加大胆地朝她脖颈蹭过去，将她揽进怀里。 枕边的味道终于穿过梦境来到她身边，将她周身空气都填满。她想念已久了。 有温度的怀抱总归要跟冷冰冰的屏幕不同，挣脱那个“方形小格子”，仿佛他的身影也高大许多。 陈淼枕在他肩上抬眸看他，“航班还没抵达，你是怎么出现的？” 陈孚里继续拨弄她的头发，把她摁往他怀里，凑上来蹭她发顶，“乘着某人的思念来的。” “这么说，我有心想事成的能力？”陈淼大方趴在他怀里，描他胸前的衬衫纽扣，“那我还想要一座金山。” 陈孚里笑声扑在她头顶，勾起她的脸，“掉钱眼里了？” 陈淼握起他的手，贴在脸旁，“我要是有一座金山，以后不管你跑去哪里，我都可以追上去。” “淼淼，对不起，”陈孚里抱她的力道渐渐收紧，埋头在她颈窝，“我回来接你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追，不管去哪我都会带上你。” 胸腔被挤压得发闷，可是身体却要融化在他的话里，愈发柔软下来。 “一言为定。”她说。 回家的车上，陈孚里枕在陈淼腿上休息，他说他很累，却总是一茬又一茬地惹陈淼陪他讲话。 关于陈孚里为什么能先于航班两个小时降落，他说，他临走之前去了一趟母校，在母校遇到老同学，同学正好也要回国，他就搭了同学的私人飞机回来。 看来，有钱人的朋友都很有钱。 “我在考虑，是不是也要配置一台私人飞机？” 陈淼：？ 陈孚里一本正经思考的样子，让陈淼觉得他没在开玩笑。 “你一年要出差的次数好像也不算多？”陈淼试图阻止，她想了一会儿，“你不是打算投资影视公司吗？是不是应该节省一点？” 第二个理由似乎深得他心，陈孚里笑得满意，“我只是觉得有了私人飞机，出行时间可以更加自由一些。但是，淼淼说得很有道理，影视公司比飞机要划算一些。” 陈孚里的眼眸愈加深邃，陈淼仿佛在其中看到一排排精算的数据，大概是那种，永远不需要她计算、她也计算不清的数值。 他刚合上眼眸没一会儿，又睁开眼。 “我看了新《心存幻想》更新的前几章，写得很好，这可能是你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一本，我能感觉到你在男主这个角色上倾注的感情，也能看到杨燚的影子。” 看来，陈孚里的醋还没吃完。 陈淼耐心解释，“那不是我对这个角色的感情，那是女主对他的感情。” “身为作者，我需要爱自己的角色。但是，就像做炒饭的厨师不会爱上鸡蛋和米饭一样，我不会对杨燚产生感情。” 陈孚里眼眸几乎合拢，语气还是失落的，

“可我也是鸡蛋和米饭。” 陈淼虔诚地捧起他的脸，“孚里，你不是任何一种食材，你是我最想做的那盘炒饭，我所有的炒饭，都是模仿你的味道做出来的。” 陈孚里闭着眼，迎着她手臂凑上去，精准吻住她的唇。 “淼淼，我也爱你。” 那一刻，陈淼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纵她解释千次万次也不如一次明确“我爱你”的表达来得直抵他心。 总之，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