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明里暗里

杨燚坚持说伤口只是被挠破的，被咬的部分没有出血，不需要去医院。 他执意留下来，跟陈淼讨论剧本收尾的事情。 剧本的事情耗不了多少时间，陈淼让他聊完之后，去医院一趟。 两人正式进入工作内容。 陈孚里坐在陈淼旁边，翻看那本《小径分岔的花园》，偶尔在杨燚扯开话题的时候，喂给陈淼一片水果。 几次下来，杨燚似乎也被茶几上的水果馋到了，抓起一个蛇果，咬得脆响，“口味真不错，不便宜吧。” 没人接他的话茬。 杨燚几口就咬到果核，目光从果盘扫到陈淼身上，“对了，这两周《蚊子血》的演员要定下来。制片人最近在跟几位主演谈片酬和档期，剩下几个配角还没定。下周有几场试镜，陈淼想不想来？” 陈淼的兴趣被提起来，她亮着眼睛点头。 “那我把试镜时间表发你。”说完杨燚丢了果核，开始操作手机。 陈淼对着收到的时间表看，提出好几个关于试镜片段的问题，聊到那几段戏，又忍不住开始八卦几位主演。 “……那位啊，”杨燚抓住陈淼的兴趣，目光大方落到她脸上，“你要是对他感兴趣，要不要做跟组编剧？会有跟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陈淼目光刚落到果盘上，陈孚里执银叉的手就递过来，叉中她视野中的那块芒果，还凑到她耳边问要不要为她切一个蛇果。 陈淼摇摇头，说她就爱吃芒果。 陈孚里看向她，就忍不住露出温柔笑容，“演员在镜头之外，就没有荧幕滤镜了。近距离接触，可能会让你对他的好感削减。” 陈淼含着芒果点头，“到时候看剧都没有期待感了。” 杨燚笑起来，“剧情没有大的修改。剧本都是你写的，你还有什么期待感？跟组对你后续的工作也会方便很多，可以更直接地感受到我在教你写剧本的时候强调的问题。” 陈淼嚼烂果肉，越过杨燚提到的敏感部分，“嗯嗯，跟组也是比较独特的体验。跟组的话，作息要完全跟着整个剧组吗？” “你不需要同步整个剧组，同步我的作息就可以。” 昭然若揭的心思暗含在杨燚的话里。陈淼警惕地敛眸，故作严肃的语气说出：“你的作息？拍摄期间有假期吗？没有什么摸鱼的机会吧？” “哈哈哈，你还真是打工人典范。编剧是相对比较自由的，需要修改剧本的时候，能找到你就可以。但是想要多学点东西，我的建议是同步我的作息。” “能摸鱼就行。”陈淼看向陈孚里。那样不至于几个月见不到陈孚里。 陈孚里伸手过来揉她的头发，以回应她的注视，“还没开始工作，就想放假。”眸光都是温温的。 杨燚丢掉一个果核，又拿起第二颗蛇果，咬得比刚才更响。 随意插入一句，“老板怎么会懂打工人的心酸？” 难得的，陈孚里接过他的话茬，“e只是高级打工人罢了。” “呵，打工？”杨燚勾一下唇角，一抹轻蔑笑意晕开，“给自家爸爸打工，也算打工吗？” 陈淼捏住陈孚里手心，望向杨燚，“分星的股东又不止陈叔叔一个人。” 话题进行到这里，陈孚里的电话恰如其分地响起。说是助理来的电话，应该是工作上的突发情况。 陈淼接过陈孚里手里的银叉，目送他往房间去了。 虚掩的房门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温声回应，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大厅格外明显。 陈淼回过头来，对上杨燚不知停留多久的目光。 杨燚见她扭头，一挑眉毛，勾看一眼那扇门，“高级打工人？” 陈淼接下去吃果盘里剩下的水果，“陈孚里就是脾气太好。你明里暗里针对他，他要是跟你计较，这个项目的导演，就不会再是你了。” 杨燚挪眼过来，“没了这个项目，难道我就没办法留在你身边了吗？” 陈淼被杨燚的话哽住，端起旁边水杯喝过一口，正色道：“杨燚，别再故意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杨燚也端起他那杯水，含着水，目光在陈淼脸上绕过几圈，才在杯口落定下来，“……陈淼。” “这么说吧，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只是不太喜欢陈孚里这个人，总觉得他坏心思不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无故抬起手臂。 陈淼目光扫到杨燚手臂上的伤口，笑而不语。 虽然她不知道lil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杨燚的伤应该

不会跟陈孚里完全没关系，只是，陈孚里会这么对他，大概率也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让陈孚里不舒服的事情。 陈孚里的手段确实很多，但陈淼一直很受用。“喜欢”这件事真是因人而异，在她眼里那么好的一个人，总有人不喜欢。 杨燚支着手臂，朝陈淼靠近，“怎么了？被我说中了，你也有同感？” “没有，”陈淼却朝旁边的沙发扶手靠过去，“只是觉得每个人都有坏心思。就像你，总要在我面前拆穿他，算不上好意。就像我，安排你们见面，也不怀单纯目的。” “什么目的？想看雄竟？” 想让陈孚里开心啊。陈淼做了个口型，但没把这话说出口。该听见这话的人并不在这里，这种话题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她撇清关系似的站起身，俯看杨燚，“我没那个爱好。正事聊得差不多了，需要我送你出门吗？” 杨燚坐在那，不紧不慢地拿起果盘上的绿提塞进嘴里。 “我前段时间回了一趟余市。发现余市的物价真是亲民。在这买一斤水果蔬菜的钱，在余市可以买四五斤。最重要的是，便宜，还好吃。” “这点我同意，青塘的蔬菜真的又贵又难吃。刚来那几年，净顾着肉吃，长胖不少。” 杨燚撩看她一眼，伸出手掌，比对一下她的脸，还不如巴掌大，“你现在看着不胖。” “肉吃多了会腻，蔬菜再难吃也比腻味好。在青塘很多年，确实改变了一些饮食习惯。原来在余市，我很爱吃面包。在这里，现烤面包根本吃不起，只能吃有添加剂的那种。” “八点以后面包店打折。我在上个剧组，连续吃了一周。你好像不知道？” “知道。上大学的时候会跟室友分着吃。” 烘烤过的麦香味，从记忆里那扇橱窗中弥漫出来，面包师手里的裱花器露出朵朵奶油，室友的欢笑声也回荡在耳边。 “天哪，学校里那家面包店下晚自习就关店了，我就只买到了最后两个，大家一人掰一口吃？” “哈哈哈，太寒碜了吧！我们现在去学校门口应该还能买到。” “寒碜你还吃那么香……” “不然吐出来还你？” “噫，恶心死了！” 工作以后，就没遇到需要买打折面包的人了。 陈淼想到大学时光，眼里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来。 杨燚点开手机看了一眼，“这个点，面包店应该还开着门。想不想再重回’大学时代‘？” 杨燚那个挑动的眼神，的确令陈淼蠢蠢欲动。但她清楚地听见，卧室那边传来一阵响动。 她下意识去看那扇虚掩的门，平静得好像刚才都是她的错觉。她目光挪向对面lil房间，也许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就不去了，你的话，现在去买还来得及。”陈淼第二次赶人了，她不信杨燚听不出来。 “你不觉得面包就是要分着吃才香吗？” 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竟然与记忆中青春面貌的少女声音重合。陈淼不禁再次失神。她默念那句“你不去我也不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 杨燚的话是没有停顿的，停顿下来的只是陈淼的想法。 陈淼在回忆里持续跟室友对话着，还在嘲讽说她是不是小学生，结果两人越吵“越小”，对话内容越来越幼稚。 杨燚则是在现实里继续喋喋不休，“对了，你是从大学开始在网站发表章的吧。我看到你第一本锁的，发表时间在18年。 “我看了网站给《蚊子血》写的推荐语，感觉写得不够好，就帮忙写了长评。顺便，把之前的都看完了。” 陈淼听到“蚊子血”几个字，才回过神来。以为他要讲什么工作上的事情，结果只是这些，“嗯，谢谢。” 也许多给他一点说话机会，让他把想说的都说完，他就会主动离开了。陈淼开始敷衍他的话。 “我这次回去跟奶奶见面，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嗯？” 杨燚忽然凑近，“你之前不是去警局救我来着吗？我奶奶就跟我说，让我好好报答你。说我们俩的名字，其实是一块儿起的。” “三水四火，天生一对。” 陈淼已经挤到沙发的最角落，无处可挪了，只好轻推一下杨燚的肩，“是天生相克吧。水火不容。” “那也是你克我。”杨燚斜睨陈淼一眼，退回身子，继续吃水果拖延时间。 大厅里安静下来，陈淼才注意到，那扇虚掩的门

背后，已经不再传出陈孚里的声音。朦胧的尾音也没有。 他的电话应该结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来跟他们一起聊天。 陈淼把沙发上的人拽起来，“九点了，赶紧走，别影响我们夜生活。” 杨燚把一层果盘的绿提都吃完了，还顺了两个蛇果走，“好好好，祝你们早生贵子。” “生……”陈淼朝他受伤的胳膊狠狠一拍，“祝你不必再吃打折面包。” 被陈淼推到门口，杨燚主动迈出门外，扭头回来，“那我们剧组见？” 陈淼礼貌对他挥手，没有继续把他送下楼。 关上门，就转过头，往卧室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还没扫到位置，被水池前面一道身影拦住。 陈孚里正在那边洗杯子。陈淼站到他对面，“工作什么时候结束的？怎么没有出来聊天？” 她双手支在瓷砖台上，微扬着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幽深的眼瞳盛着柔柔的光，却格外明亮。 上扬的唇角，挂着真挚的笑意，远比刚才要友好许多。 陈孚里眼眸弯起来，掀起温柔的笑意。抬起那只湿漉漉的手，却在她眉前停住。指尖的水珠滴落，他手也垂下来。 “嗯……在看你的评论区。发现，我还没有给你写过长评。” 陈淼盯着陈孚里的眼睛，缓缓凑近，抬起手轻点陈孚里的眉心。 那隽逸的眉宇中间就沾上了水渍——她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沾湿了自己的手。 “你的评语不都写在纸上吗？我上次在你房间的打印稿里见过。” 陈孚里只是笑，很快收好杯子和果盘，过来揽她，“刚才的还看吗？” 陈淼亲昵地靠过去，“好，回房间接着看。” 回房间的路上，陈淼靠在陈孚里怀里，却忍不住抬头看他的侧脸。 总觉得下颌比往常绷得要紧一些。 陈孚里两次略过她的话题，她并不是毫无察觉的。 她牵起陈孚里的手掌，“这周我离职，想要你陪我去海边玩，可以吗？” 陈孚里把她拉近，拨弄两下她的额发，“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正在想要怎么安排你的假期，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他的笑，太像欲盖弥彰的无效表情。陈淼并不戳穿，只默默观察，语气如常回应：“项目发布日马上要到了，会不会影响你？” “项目发布在《蚊子血》开拍之后，越往后越用不上我。” “这样。之前不是说了很多次海边约会吗？一直没有去成，就越来越想去了。” “不想去余市吗？重温一下家乡便宜又好吃的水果蔬菜。” 从“长评”到“余市的水果蔬菜”，都透着浓浓的酸味。陈淼可以确定，陈孚里听见她跟杨燚的对话了。 两人进了房间，陈孚里沿床坐下，卸掉一丝不苟的正装。 陈淼过来帮他解领带，细指抽动滑腻料子，骨节轻擦他的下颌，“我更想去海边度假。” “我挺想尝试，”陈孚里喉头滚动，“便宜又好吃的水果蔬菜。” 陈淼抽出领带，手臂搁在他颈边，环绕勾抱，“你想要吃到余市的水果蔬菜还需要亲自去吗？” 陈孚里揽她的腰，“好，去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