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1】 很傻，但很美丽
这本是一片禁区，然而此刻，不少妖兽纷纷抛却印刻在灵魂深处的惧意，闯了进来。脚下大地的震颤没有丝毫停歇迹象，反而声势愈加浩大，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躁动，像是千军万马即将攻破城门前的绝望，还有恐惧。
雪梧嘴唇蠕动，到嘴边的话语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老人将恶魔心脏交给他，自己的结局已然注定，然而还有更好的选择吗？牺牲自己换来无数条生命的存活，这似乎并不亏本。只是，心里依旧还是有些烦躁，不是同情，也无关乎正义心泛滥，说到底，自己拥有这样的情绪吗？雪梧想笑，目光在不远处三三两两汇在一起的躁动不安的妖兽身上凝聚。这些妖兽也会感到恐惧，因为它们也是生命，甚至相比起来，它们或许应该感到更加愤怒，因为自始至终，它们都是无辜的。
“快滚吧，你小子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怎么这般多愁善感？那群兔崽子想要老夫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老人转过身骂骂咧咧，声音豪迈，一股无敌气势如翻滚的浪潮，不断壮大。
雪梧一怔，而后洒然。是啊，自己怎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他努力回想，总觉得似乎就要遗忘掉什么，但却又毫无头绪，越是回想，头疼如针扎。迈动着近乎机械的步伐，慢慢消失在了这片特殊的禁地。
老人转过身，脸上带着微笑，沉默不语。
浑浑噩噩，如同被浸泡在浓稠的液体里，什么都不愿回想，什么都不愿去想。哪怕被脚下的石块绊倒，扭曲缠绕的藤蔓困住了全身，也只是遵循着最本能的念头，挣扎着爬起，然后继续呆滞朝前行去，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任凭身后传来的轰鸣爆炸声，犹自未停。
有一个冬天，师尊带他前往雪域荒原最深处修行，他见到了一只特殊的蝉。这只蝉不同于其他同类，即便是寒气飘零的冬天，也依旧奋力拍打着翅膀，努力出属于自己的声音，尽管很沙哑，几乎听不见，但它依旧在奋力吼着，只因为这是它的使命，以及证明曾存在于世的唯一价值，至少对它而言是如此。
最终，这只蝉死了。覆盖在皑皑冰雪下，或许在亿万载后，会被一些穿着古怪的人类挖掘，然后如现巨宝般狂喜。只是，有谁记得呢？很久以前有这么一只蝉，冰雪中独自绽放属于自己的倔强。
很傻，却很很美。
因为，它只是不愿意走向一条早已被命运定下的路，所以，它会反抗，哪怕结果是迎来死亡。
很久以前，有一棵树。命运多舛，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就被雨雷击中，生机几近湮灭，若不是那一壶水，也许它挨不过那个冬天。这是命运给它开的玩笑，但它从不埋怨，或许有过？谁又记得呢，就算有也是很久很久以前吧，早已埋葬在那一壶水中。
于是，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经历过风吹雨晒，还有外敌的入侵。终于，一年又一年，这棵树渐渐枝繁叶茂，那些曾经的创伤早已被更加繁茂的枝叶笼罩，以至于尘封在岁月深处，渐渐遗忘。
人魔之战，生灵涂炭，世间万物都被毁灭在这一场狼烟中，生灵的哭泣像是最锋利的针，扎进它的每一寸肌肤。于是，它强行化形而登天路，行走红尘，救下了无数因灾难而即将毁灭的生命。
只是，世事易变，人心岂能不变？那些曾经站在同一个战壕的朋友转过身来就将冰冷的锋芒刺进了他的体内，殷红铺满一地，就如那泛红的残阳。也曾有过绝望，也曾感到愤怒，但最终，生命还是进行了最终极的进化，他斩去了憎恨和悲伤，余留下欢喜，带着对这个世界、带着他对万物的欢喜。
生命何其短暂，万载空空，哪有时间去感受悲伤与痛苦？只需要感受生命中最纯真的欢喜，就可以了。
他只是一棵树，一棵放弃了原本既定命运的树。而今，这棵树依旧要为其他生灵而奋起，结局已然注定，却毫无犹豫。
很傻，但很美丽。
苏肃身上的冰雪在不断消融，他已经陷入了昏迷，雪梧将古木沁夜灌入了他口中，伤势顿时以肉眼可见的度开始复原。站起身，目光遥望来时方向，心中久难平静。
“额，我没事了？”苏肃惊喜的声音响起，他像只快乐的猴子，上蹦下跳，激动到脸红。“哈哈，我就知道，雪老大你一定能够解救小弟于水火中的。”勾肩搭背，浑然不觉此前是谁要当老大的。
“古木沁夜是极难得的灵液，你现在修炼，百利无一害。”雪梧瞥了眼苏肃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淡淡道。
苏大少愣了愣，而后欢欢喜喜跑去修炼了，当然修炼前不忘一堆肉麻的马屁送上。对此，雪梧选择无视，现在他心中会时不时掠过那双纯净得只剩下欢喜的眼睛，以及那故事中的树。至于两者究竟是不是本为一体，他已不去思考，因为无论答案为何，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远处依稀有着大地震裂的声音，轰隆隆如雷鸣，雪梧只是微微闭上眼，脸上一片平静。
繁星入夜，一夜无眠。
苏肃终究没有一飞冲天突破到入气境，只是停留在了观气境圆满。当然，苏大少已经很满意了，如果是正常修炼的话，没有三五月是根本不要想的，一夜间节省了几个月的时间，这样的好事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以至于到现在，苏大少还是晕乎乎的，有一种被天上馅饼砸中的感觉。
“我现在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龙精虎猛，走吧，我们去最终目的地吧。”苏肃精神抖擞，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无敌的气概。
雪梧瞥了眼他，微微点头，一夜的时间，已足够他将脑海中的纷杂情绪斩去。
只是，真的能尽数斩去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