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1】 景
大汉历一千零一年十月。
靖州，王都，夜。
王都之所以是王都，总归是有着她独特的历史使命以及别于异城的繁盛。抬望眼：花千树，灯如昼，宝马雕车香满路，一曲霓裳舞不尽春秋。这是独属于王都的魅力，君不见佳人如梦，盈盈暗香遮忘眼。才子诗人，王公贵族，青楼灯火阑珊。柳灯下，一张张形容各异的面孔交织着，呼喝声混合着拼酒声，亦或是三三两两的恫吓声，如这大千世界的雷雨，总是不断，于平静的隐龙湖上掀起波澜。
十月，这雨终究下得有些意外。
一夜霓虹渐次熄灭，雷雨绵如针，淅淅沥沥而又无孔不入，像是要钻进每个人身上最细微的毛孔，刺得人生疼。雨幕下的行人抱怨着，也有醉汉歪倒在地，身上混合着男人的，女人的脚印，溅射开来的雨滴打在脸上，犹若未觉，酣然入睡，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嘴里轻声嘟囔着也不知是谁的名字。
街上车人渐少，雷雨却并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这场雨，似乎比往昔的来得更加猛烈而又绵长。
黑影被拉长，脚步声隐没在雷雨中。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一点一点被光明拉近距离。离得近了，灯火照耀下能够识得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不知性别，亦不晓年龄，头被宽大的衣袍遮蔽。
青萝客栈，摇曳的灯火在雨中显得尤为朦胧，隐约能够听到其中传出的莺莺燕燕声以及男人那粗豪的大笑。这里是王都极为有名的一家客栈。不过说是客栈，但实际却是与青楼无异，往来客无不是那些臆想非非的男人。
“公子，进来嘛。”
“公子这边请。”
门口两侧，娇浪的声音刺进耳膜深处，黑衣人不为所动，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留。一左一右，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挽着黑衣人的手，巧笑嫣然，将后者连拉带拽进了屋内的世界。
门外是冰冷雨夜，门内则是活色生香，一片旖旎。青罗粉带，妙语盈盈，男人的笑声，女人的嗲声，一声高过一声，仿若外面的雷声雨幕，溅打在地上，噼啪如豆裂。
“公子你好坏。”半遮面容的女子搔弄姿，娇笑连连。
“嘿嘿，我好的地方有，可惜你看不到。”羽扇纶巾，气质轩昂，本应是一幅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奈何身在这旖旎之所，不见了几分贵族气质，倒是多了几许野兽的气息。一只手往下，揽过柳腰，另一只手从梢处潜入，五指盖在那半遮着的高耸上，或轻或重，或缓或急的弹拉揉捏着，个种滋味无需多言，只需记得两人脸上那销魂之色足以。
“哎呀，公子你又欺负小环。”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灯光的影响，女子的脸蛋竟是有些红。
“那你想不想被公子欺负？”一脸坏笑，右手不停，左手顺着柳腰而下。
“嗯…不理你了，人家走了。”一声轻咿，道不尽的妙处，在周围人哈哈大笑声中，她娇笑着离开，当然不忘一手捂脸，另一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撩起裙摆，暗香处如梦似幻。
早已被撩拨到极致的男子一挽袖子，此刻倒也真是什么也顾不得了，从怀中掏出亮闪闪的银锭，扔给了一旁媚笑着的妇人，后者脸上的笑容更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用牙齿咬咬银锭，生疼的滋味弥漫口腔，她眉开眼笑，腰也弯得更加低垂。
周围人送来掌声，男子一脸得意，挺胸抬臀，仿佛即将开赴战场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
此为一处尚可提及的景，这不小的楼层里，各处各地都在上演着类似的景，仿若另一场红尘百态。
“公子，怎么了？”两位姑娘见自己的贵主停下，忙问道。
黑衣人不说话，那张一直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看不见面容，却有一双眸子透过袍子的缝隙露了出来。
“呀！”
这是一双空洞的眸子，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情绪在里面，即便是最冷酷的刽子手眼底深处也会有着残忍嗜杀的情绪流过，但只有这双眼睛，看不到丝毫，哪怕是绝望。
两位女子互望一眼，悄悄踮着脚离开了。迷梦一般的世界里，本没有人会在意这点小小的插曲，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这位兄台似乎也不是本地人？”
星目如辉，长如瀑，俊逸的面容上挂着慵懒的笑，就这么站在黑衣人的跟前。
抬起头，打量这个突然冒出的男子，黑衣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似乎他的所有情感都被剥夺，再也容不下世间任何一物。
“我叫苏肃，交个朋友怎样？”苏肃很郁闷，也很觉得失败。他虽然并不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有多么自负，但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上，自己可是颇受拥戴。来到王都之前，本是雄心万丈，决心展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业的，为此他甚至专门花了不少时间学习王公贵族的礼仪，本以为这样一来能够升华自己的人格魅力，不说要风得风，至少也得顺风顺水吧？可来到这王都三日了，结果却与苏大少所想的差了太多，这顺风顺水没有，要风得风嘛，倒是真的有了，当然，是‘要疯得疯’。
这三****拜访过不少有名的贵族子弟，但不知为何，自己脸上像是有一坨屎一样，怎么都不受人待见。这不，郁闷之下，他来到了这有名的青萝客栈，准备先醉个一场再说。
似乎他已然忘记来到这王都的最大目的。
黑衣人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呢？他说不清楚，不过他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个人一进入这客栈，这里就变成了两个天地，一个是他们所在的天地，另一个则是这个人所在的天地。
这种说法很奇妙，玄之又玄，说不清楚理由来，可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在看到两名女子离开后，他站出来打了招呼，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般站出来。真正看到这个人的眼睛时，他的心狠狠一颤，有种莫名其妙的悲。
按捺下莫名其妙的悲意，他扯动脸上的肌肉，干笑两声。与此，心里却暗呼邪门，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道术有成的年轻俊杰，怎么被人轻而易举的影响了心境。
于是，苏大少调整心情，准备再度开口，可正此时，黑衣人开口了。
“这里不是客栈？”声音像是两只齿轮在交响，干涩沙哑。
苏大少目瞪口呆，他当然明白黑衣人的意思。客栈，本是休憩饮食之所，但这青萝客栈却并非如此，虽然也有相关服务，但本质上还是青楼。
原来这个黑衣人是走错了地。
他咧了咧嘴想笑，不过看到那双空洞的眸子，自觉的闭上嘴，老老实实道出了究竟。
转身，黑衣人离开，几个呼吸间消失在楼层，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模糊。
苏大少眨了眨眼，然后捶胸顿足，望了一眼向他连连抛着媚眼的娇柔嫩肉，以极大的意志降服了心中的魔头，一跺脚，一转身，冲进了雨幕。
“也许，可以找他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