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第1/2 页)
“细细讲清楚了,那周宁家的是怎么说的?”黎蔓镇定几分,“好端端的,这是要不再和咱们家做生意的意思?”
账房负责采买的共有五六人,其中负责纸张的有两人,另一个伙计家中有事这几日都没来。每两个月一次的采买这次便都落到了小李头上,这次他照旧去卖纸张的铺子里拿货,店里的掌柜却说没有足够的数目了。
说话的人因着疾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额间豆大的汗滚落,他冒雨跑回来,却顾不上周身雨水,只草草抹了把脸,满是义愤填膺:“那周段明明就是胡说八道!我说那先让我看看你房里有多少,就算今日不够我先都拿了,改天再来就是。”
石头找来干净的布,黎蔓吩咐苏叶赶紧去煮些姜汤过来。
小李擦了擦头发,怒气冲冲:“他硬是拦着不让我进,说什么也不给我看!我明明瞧见他那院子后头地上摆着就有咱们要的椒纸,我问他,他就支支吾吾不出声!”
不大的铺子里,掌柜和陆家的伙计吵嚷起来,周家的伙计夹着尾巴贴着墙根走,不住地往声音源头瞧,唯恐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还没等我问个明白呢,就看见隔壁蔡家的伙计走进来了,那周掌柜当即变了脸色,在我眼皮子底下火急火燎地叫他铺子里的伙计帮忙帮东西搬上独轮车去?”说话的人越说越气,“嗬!我就奇了,怎的他蔡家来就有我们陆氏的来就没了?我要上前去拦,那掌柜就把我死死揪住,说是先来后到,蔡家要货要得早些。”
“这是什么道理?”听到这儿,秋月忍不住插嘴,“咱们家坊一直在他家买,不是说好了每两个月咱们去拿一次货,让他要记得给咱们留么?怎的明明有纸却还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呢?”
“就是!明明是他不讲信用!”小李点头如捣蒜,怒气未消,“还跟我说他家做小本生意,囤积的纸张是从临近京城的雍州处运进来的,最近路不好走,这沿途花了不少钱,他只得忍痛少买一些,咱们去得迟,就没有了。还说是陆氏坊要的纸多,他家负担不起,只得有劳我家另请高明。我呸!咱们急着印新,我看他就是胡说八道!”
正值苏叶提着姜汤过来,黎蔓便让小李赶紧喝一杯暖暖身子。“我记着前些日子我接手坊的时候,看见过陆良白和这周段曾签押过的契,定了从他家买纸。”她思忖片刻,“秋月!你去找一下,应该是在那里屋右手边柜子上第二格的箱子里。”
“他家后头院子确实还有?”
小李举起手来信誓旦旦,“小的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千真万确!因着刚刚要下雨的时候,他叫他铺子里的伙计赶紧把纸都收起来。”他另一只手放下茶杯,“我问他那些剩下的为什么不卖给咱们,他说是别人订的。我再问,他又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我越想越气,赶紧跑回来了。”
“人的身子要紧,这雨刚刚那么大,着了凉仔细受寒发热。左右秋月找契也还要一会儿,你先去换身干的衣裳。”黎蔓招呼石头带着小李下去,瞥见窗外渐下渐弱的雨势,不由得感慨一句也算“说曹操,曹操到”了。
这几日刚琢磨这纸张花费大,那周掌柜倒是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秋月和小李都回来了。
“郡主!契找着了!”
黎蔓接过那薄薄的纸页,垂眼翻了两下,良久后道:“他估摸着真是打定主意了。”她将契搁在案几上,任由几个人拿去传看。
陆良白连自己的良心都没守住,对旁人自然更多了几分戒备,采买之类的事也不放心什么口头允诺,这点对黎蔓倒是方便。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定了五年的契,七月初三画的押落的名,”黎蔓心头有了几分主意,“今日是七月初二……也怪我,这几日隐隐觉得忘了些什么要紧的,原来是把这个落下了。”
“五年之内……今儿个还没到五年之外,”黎蔓思忖片刻,拍板决定,“先不说别的,就算两家以后不做生意了,可咱们陆家向来讲究以礼待人,怎么着也得好聚好散。”
她招呼来铺子里的几个伙计,又派去一个身边陆府的家丁,吩咐道:“好聚好散,自然是我黎蔓做东。就算周掌柜再忙,我也还是希望他赏几分薄面。”
她语调温和,“若是周掌柜不愿,那便辛苦大家伙儿费些力气,”黎蔓顿了顿,“抬,也要把人周掌柜抬过来。”
“是。”
黎蔓又问:“那周家铺子到咱们这儿大抵需要多久?”
“约莫两刻钟多。”
“也够了,”黎蔓笑了下,“既是要款待客人,怎么好一点东西都不准备?”
得知黎蔓在后头的院子里,来福推着轮椅上的陆闻砚进去,刚推开房门就和两排银光锃亮、威风凛凛的木架齐齐对上。
笔直抖擞的大砍刀气势骇然,寒气森森的狼牙棒奇重无比,直冲云霄的长枪红缨刺目。屋中独独有个黎蔓,正细细端详着屋子墙壁上的字画。
陆闻砚和来福同时哑然,前者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自己前些日子里那还没搬掉铁桩的小院,后者开始下意识担忧自家主子要是惹了夫人生气会不会也是眼前的光景。
黎蔓有些愕然,“二郎来了?”她顺口招呼后头跑进屋子的秋月,“飞镖搁在左边,挨着那长枪就行。”
“嗯,”陆闻砚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次与这十八般武器在刹那间全部对上,打趣道,“郡主这是?”
“待客之道罢了,”流星锤被陆府家丁捧着进来,黎蔓不放心地叮嘱,“仔细扎手。”她又对陆闻砚笑笑,“这会儿怕是来不及解释,回去再和二郎细细地盘,不过二郎在这儿可以替我壮胆,只管看着就好。”
陆闻砚在这儿,可以关上门等了,对此,黎蔓很是满意。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陆闻砚欣然应允,指挥着来福将自己推进些,摸挡着伙计们进进出出,“郡主实在费心。”
来福眯着眼睛照办,内里大胆腹诽,觉得自家主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似乎又有长进。
等待客之道全部备好,一盏茶的功夫,这客人就到了。
周段一路心中惴惴,到进了门却又觉得对面不过一介弱女子,还能比陆良白那老狐狸吓人不成?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径直推开虚掩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