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第1/2 页)
轮椅被轱辘辘地推上斜坡,面容俊美的男子脸上一派笑意,黎蔓站在他身侧,正微微低头与他交谈些什么。此情此景,纵使是没见过陆闻砚的也能猜到来者的身份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既是东道主,人们纷纷朝两人拱手行礼,问好的声音的此起彼伏。
陆闻砚抬起胳膊拱手以回礼,黎蔓福了福身,两人来到屋子正中央,姝丽的美人今日挽了一个双蟠髻,柔顺的青丝如两条乌龙盘在头顶,缀有钗环,更显空灵温柔。
她朗声道:“二郎适才同我说,今日求是堂内胜友如云,我觉着他说的有理。想来王子安颇懂孔老夫子的那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于求是堂而言,大伙儿肯赏光自然也是幸事。既是朋友,今日便无甚拘束,只管畅所欲言,各抒己见,茶水笔墨,求是堂今日皆管够!”
话音刚落,满座皆是叫好之声,有人自发地鼓起掌来。
“郡主出了这个好主意,我自然也要来凑个热闹。本来想着看看求是堂开业以来哪册最受欢迎,便以其为题眼,没曾想同为爱之人如此多,好多都被借了个遍,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出什么个最最合适的来。那便下次再议。”
陆闻砚适时接过话头,“今儿个郡主同我说了,大家想说什么都可以:章有什么不解之处想同他人请教的,兴致上来想作章的,觉着哪本集最佳的,凡此重重,皆无限制。”
“就是想给咱们求是堂提些意见,也是可以的。”黎蔓最后补充道。
“好!”
“今上圣明广开言路,咱们互相交流也得长进,增益自身不也是为今上分忧?”
“乐安郡主和陆二少爷大气!”
说一千道一万,求是堂才成立没多久,黎蔓翻阅这阵子登记哪些册被借出的簿,发现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其间分散无甚规律。思来想去,觉着还是由大伙儿自己出题、议题最好。
从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到魏晋时期清谈之风盛行,到南宋院里的朱张会讲……千百年来,凡是朝廷风气开放时期,天底下当属人群体最为活跃。
上至律令朝堂,下到江湖田坎,从千古名师孔老夫子,再到眼下最受追捧的人佳作。他们无所不谈,可以为着一个问题锱铢必较,也可以因为相同的见解一笑泯恩仇,从此互为知音。他们是最小气也最洒脱的一群人。
今上性格豪迈,继位之后广开言路,甚至直言要如那接受面刺的齐威王般听尽忠言。因此大虞对民间对论辩之风限制不严,甚至若有大学者领头,多半会被传作美谈,颇为时兴。
基本的规矩已经定下,满堂喝彩后有三五人已经因为最近看的一本诗集开始热烈地探讨起来。但自然也有自己不太擅长论辩只想听别人讲的,于是有人问道,“那……陆公子有什么……”
说话的人一时语塞,总感觉怎么问都有些奇怪,要不问问人最近在看什么?
昔日十七中进士的人一举震京城,尽管少年天才后来因为京郊坠马退出朝堂。但因其中进士的年轻和出身商贾之家直接被点为大理寺少卿的传奇经历,人们对陆闻砚潜意识里多多少少带点好奇和赞赏,自发地给人拢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据说他刚刚入朝为官的时候,因皇帝赞其诗作得好,人墨客竞相传抄,还引起了“京城纸贵”的美谈。眼见着如此轰动的人此刻却只能屈就于一方轮椅间,不知有多少人在心底为其唏嘘两声,神色复杂。
黎蔓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适才问话的人心情也是如此微妙,越发难言。主人公倒是浑然不觉,轻摇折扇,自然地顺着对方的话来说:“近来么?只觉着昔日太宗有句话说得好,‘取法于上,仅得为中’,想来可以作篇章。但这几日有些惫懒,所以迟迟没有动笔。”
陆闻砚既在说话,大伙儿自是安静几分,大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好题目!”又有人进了求是堂,剑眉星目,一身绛紫云纹提花缎袍,腰间佩有一块流云百福的玉佩,头上的束髻冠削弱几分郑重。他将手中的卷轴交予随侍的小厮,提议道,“既是如此,不若大伙儿以此为题,做章评评谁为翘楚?”
没曾想竟是把这尊大佛引来了,黎蔓心下愕然,心下正揣度该如何称呼对方,身侧的陆闻砚倒是先开了口。
坐于轮椅上的人拱手行礼,“赵公子,”眼见着有人好奇来者的身份,陆闻砚从善如流地解释,“赵公子是我的一位好友,他家中事忙,没曾想今日也愿意来捧场,陆某实在感激。”
一番解释行云流水,可见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让黎蔓叹为观止。她很快反应过来,低头朝这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来人福身问好:“赵公子。”
对方轻轻颔首:“乐安郡主。”
这位赵公子家中的事自然是很忙的,毕竟桩桩件件与民生息息相关。
赵公子,不,应唤杜允昭,当朝太子,娶了杨阁老的孙女为妻。据传性子宽厚,简在帝心。
既是太子提议,纵使他人不知对方身份,黎蔓和陆闻砚却不能装聋作哑,很快,求是堂的小厮抱来笔墨纸砚,有兴趣者皆可取走一份当场题做。
人们纷纷撩起袖子挥毫洒墨,有人面上专心致志,有人口中念念有词,有人探头探脑,有人抓耳挠腮。若是有人写完后,便会有相熟的人凑上前去看,一派和乐。
这赵公子是陆少爷的朋友,两人交谈时似乎也格外熟稔。因此当杜允昭主动充当这次章的“考官”时,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他与陆闻砚交好,对诗歌赋应当也很精通。
“不然,”杜允昭拿着那一捧椒纸,正饶有兴趣地一篇篇看过时,听到有人问他赵公子缘何不作,当朝太子笑了笑,“孤……我可不愿被闻砚比下去,只看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