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第1/3 页)
“女君,难道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明江去死吗?!”
舅母胡氏扑通一声跪在徐漪的床榻前。
徐漪生有喘症,和离之后回到长安就病了许久,竟不知表哥柳明江因丢失军备而下了天牢,找了许多关系都没有用。
胡氏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当朝太师晏楚的路子,得知他每年四月十七都会去珈蓝寺祈福,明天便是四月十七。
所以特意来找徐漪,请徐漪去求求晏楚。
那素净到底的幔帐后传来孱弱的咳嗽声,一把平缓轻柔的女声道:“...我与他并不相熟。”
胡氏一听便知是谎话,晏楚曾是徐漪祖父的得意弟子,不论是清谈的道场还是交友的诗会,都能看到晏楚跟在徐太傅身后。
是以,徐漪说跟晏楚不熟,必定是在扯谎。
胡氏跪在榻前哭声震天:“女君,你当初从沈家和离后没地方去,是明江不顾闲言碎语把你接回长安。不然,你哪有安身之所?那些曾为徐家鞍前马后、溜须拍马的亲戚朋友,在太傅被贬崖州那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恨不得躲起来,只有我们明江收留你。如今我给太师递了帖子,已然约好了拜访的时辰,不过叫你去见见,怎么就这么难呢?”
徐漪坐在幔帐后面,迟迟没有说话。
胡氏说的没错,她和离归家,举目无亲,崖州距长安何止千里万里之遥,除了舅表哥柳明江外,她没人可以投靠。
柳明江确实对徐漪呵护有加,知道她身体羸弱,寻医问药从不吝啬银钱。
此外,柳明江还劝说胡氏,说徐漪是世家出身,最重规矩,叫胡氏无事别来打搅徐漪。
因此,胡氏极少踏足徐漪的小院,今儿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冒然来求人。
照此来说,徐漪为救表哥应当在所不辞。
但是...徐漪亦是有难处。
胡氏见徐漪犹豫着,嗷一声跌坐在地上,甩开两条膀子哭自己命苦。
徐漪的婢女香雪在一旁皱眉道:“舅夫人,我们姑娘才喝了药,要静静地歇一歇,你别闹得这么大动静,表公子有难,我们姑娘自然着急。只是那晏楚不好惹,舅夫人难道不知道太傅是为何被贬崖州的吗?”
晏楚在徐太傅门下学习了几年,学业突飞猛进,本有大好前途。
但晏家野心勃勃,意在江山社稷。
大将军晏跃起兵造反,逼迫大元皇帝退位。
晏楚当年就是晏跃举荐到徐太傅门下的。此时晏楚当然要跟随叔父,为晏跃作马前卒。
彼时,大元皇帝带着众大臣躲在紫极殿内,殊死顽抗。
禁军共几百人将殿外围成铁板一块,固若金汤,怎么都攻不进去。
就在战事陷入僵局之时,晏楚自告奋勇,挑了十个死士为敢死队,趁着月黑风高,以木鹊飞到紫极殿上方,掀了琉璃瓦攻进殿内,亲手割下了大元皇帝的脑袋。
之后,晏跃改朝换代,国号为齐,称为武帝。
晏楚这个舞姬之子摇身一变,成为武帝立国的一大号功臣。
晏楚杀大元皇帝的时候,徐太傅就在紫极殿内。
徐家几代人效忠魏国皇帝,晏家造反后徐太傅联合几个御史台的官天天写奏折骂武帝。
骂武帝是窃国之贼,骂晏楚是蚀堤之蚁。
没几年武帝死了,徐太傅又改骂幽帝,骂幽帝昏庸无能,骂晏楚揽政专权。
昔日师生就这么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后来徐太傅终于获罪,全家被贬谪到崖州,不光徐家被抄,还有好十几位官员受到了牵连,是本朝迄今第一大案。
有这层缘由,叫徐家人如何去求晏楚,晏楚又怎么肯帮忙呢。
就在这时,立在门口的朱芷兰悄声嘀咕:“不是说晏太师曾向徐家提亲嘛...”
香雪立时抬眼,狠狠瞪着朱芷兰,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是胡氏的外甥女,父母走后来投奔胡氏的。
胡氏平日不许她来小院走动,为此朱芷兰今晚第一次进到徐漪的房间。
房中陈设并不考究,不像是女子闺房,倒像是男子的房。
挨墙放着四个顶天的架,上面累满各类籍卷轴,架旁是两个柜子,里面搁着笔墨纸砚,连案几上都铺满了还未干得画卷和朱砂赭石等等。
徐家世代香,家学渊源,儿女子孙都有过人之处。
徐漪擅长作画,及笄之时在长安城中就是有名的丹青圣手。
一般女子的房间不是花香就是胭脂香,而一进到徐漪房里满是墨香。
朱芷兰鼻子灵,见过点世面,嗅出来不是一般的墨香,是要些银钱才能买到的。
朱芷兰心里吃味,柳父去世后,柳明江接替父亲做了怀化中郎将,虽有从五品,但长安哪哪都要花钱,是以家里生活并不富裕。
同样是表兄妹,朱芷兰得帮姨母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徐漪却还有闲情雅致舞弄墨。
再看正对着的墙上挂了一副湘夫人思君图,湘夫人临水而望,幽怨神伤,令人心碎。
其画技高超,将湘夫人眉眼间的忧思描摹得惟妙惟俏,朱芷兰都看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