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屏风后的姑娘
又是一年梅雨季,繁华的京城细雨绵绵,遍地是大大小小的积水,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气息。
夜幕时分,兵部员外郎赵南峰府门前一辆辆车马聚在门前好不热闹。
前日,赵南峰喜获升迁,从原户部给事中升至兵部员外郎,为了与新同僚拉近关系,特设了此夜宴,邀请与兵部有关的上下级前来赴宴。
府门前,四十多岁的赵南峰看天色已不早,可仍差一贵客未至,他焦灼的望向远处,终于一辆马车踏水而来。
很快,马车来到府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个身穿金花银缎内监袍,头戴纱冠脚踏云靴的人。
赵南峰亲自撑着伞上前,举过那人头顶,一脸谄媚道:“下官还道乔掌印是不是因避雨不来了呢。”
来人正是乔庆云,自从红谷关大捷后,他就受封成了御马监掌印。如今还是那样一张俊朗的脸可眼神里却比当小宦时多了些忧郁之气。
“赵大人升迁喜宴,咱家怎么能不来呢?日后这四卫营之事少不得要劳烦大人呢。”
御马监掌管御用军马,并与兵部分管四卫营,所以,京城里,与兵部往来密切的内官当属御马监的人。
赵南峰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乔掌印太客气了,快请进吧。”
夜宴很快开始,宾客进入花厅。
花厅内摆出两列长席,中间围出了舞池,待宾客落座后,便有悠扬的琴声从厅内一副屏风后传来。这琴声悠扬空灵,如鸟雀的鸣叫在山谷间回荡,顿时吸引了席间谈笑的宾客。众人皆朝屏风后望去,想看看那弹琴之人。然而这时,屏风后忽然姹紫嫣红,十几个美艳的姑娘飘飘而来,眨眼来在宾客前翩翩起舞。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美色吸引,唯有乔庆云却望着屏风那头出了神。
隔着屏风,一女子轻纱遮面,盘坐弹琴。朦胧间令乔庆云感觉到莫名的熟悉,那身姿与他心底深处的那个人实在太相像了。
秀儿?
怎么可能呢……
与他同席的赵南峰无意间注意到他的神色,顺着他的视线朝屏风后看过去,当看到抚琴之女不觉笑道:“呵,还是乔掌印识货,那姑娘名唤燕儿,乃醉梦仙居里的头牌,琴棋画样样皆精,您听她这琴弹得好,那还不算什么,这姑娘最擅长的乃是黑白子之术。据说她与人对弈从未输过。”
乔庆云并不知杨妍秀是否擅长弹琴下棋,故而又问,“那她长相如何?”
赵南峰叹道:“这个呀,相信京中无人知晓?因为这姑娘从不以真容示人,脸上一直蒙着纱呢。”
乔庆云诧然,“蒙纱又如何做到头牌的?”
“这便是这位燕儿姑娘的厉害之处,仅以一双美目和才情便俘获了一众才子之心啊。哈哈哈……”
乔庆云注视屏风后的倩影,心潮不觉起伏。
赵南峰接着道:“这燕儿姑娘啊平日里架子大得很,都不怎么出醉梦仙居的楼,也不知今儿个怎么了,居然很痛快就答应来抚琴了。我也不知是……”
话未说完,一曲终了,燕儿起身抱琴离去。乔庆云急道:“诶?这燕儿姑娘怎的走了?”
赵南峰道:“乔掌印有所不知,老鸨说她只答应抚琴一曲。一曲便一曲吧,能来就不错了。”
听闻她抚琴后便要离去,乔庆云忙寻了个借口离开宴席,想去一探这燕儿的究竟。
出了花厅,他冒雨四下寻找,却终未见燕儿姑娘的身影。
走这么快?
乔庆云琢磨出门上轿上车总要花费些时间,此时去或许还能看上一眼。
醉梦仙居的姑娘们出入当朝官员府邸自不能走正门,她们会经府内偏僻小路经火房,柴房,下人房直通后门离府。官建府邸大致如此,乔庆云便顺着小路往后门寻去。
宴席已开,家丁丫鬟大多去了前边儿伺候,这小路上就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人。待接近火房时,他猛然又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燕儿姑娘?
他正欲喊,却发现她是从火房里出来的,形色还有些鬼祟。
她在干什么?
只是驻足疑惑的功夫,那身影已经在雨中跑远。等他再追出去时,后门口停靠的马车已经驶远了。
当初杨妍秀一把大火烧尽了他们之间的恩义和过往,他心中是有怨念的,但同时他也能明白她的所为。他知道她从来没想过与自己白头偕老,选择与他成亲不过是为了报恩。他想过要放下,却又放不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暗中找寻她的下落,他想找她问个明白,但始终找不到她的半点线索。
他痴然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马车,有心想喊住看个究竟,却不知该怎么喊,即便是喊了,马车停了,里面的人也是她,他又当如何?他是该怨她怪她,还是干脆抓了她好好质问?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片刻后,马车驶回醉梦仙居。燕儿下车独自回了二楼自己的房间,关起房门,点了案台的烛灯。她从暗格里取出一本册子,翻开其中,提笔划去册上记录的三个字:赵南峰。
随后合起册子,她掀开了蒙在脸上的纱。
醉梦仙居的燕儿姑娘正是当年逃离红谷关的杨妍秀。
自从经历了红谷关那些事后,杨妍秀已不似从前那般善良单纯,她本想遵从母亲遗愿什么都不想,好好活下去,然而经历诸多陷害背叛和伤害后,她曾经的思想被彻底打碎。明明父亲兢兢业业,诚实本分,可最后却落得抄家灭门的下场,而那些做尽坏事的小人却可以叱咤风云,甚至被称英雄。她有想过死,但她想不通凭什么好人的下场只有一死,而那些坏人却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并且受人尊重,享受荣华。
在对蒋豪举起匕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打算,等还了这世上最后的恩情,曾经的杨妍秀就已经死了,往后余生,她将以复仇为念,至死不休。
当年参与陷害父亲的人她知道有吴戒和洛喻,但是,那么大的案子,绝不可能只有他们。要报仇就得先知道仇人是谁,那唯一能给出答案的,怕是只有连她都没见过的那本私账。
她回忆过去父亲在出事前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有段时日,父亲确实总爱说些奇怪的话,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亦或是想要隐藏什么东西。
在她看来,父亲诸多的怪异行为就证实了那账本的存在,并且在他出事前将它隐藏在了什么地方。而父亲自从进京做官就半步未离开过京城,那么那账册也一定出不了京城。
就此,杨妍秀隐姓埋名,只身返回京城,躲在醉梦仙居里以下棋为赌注来获取消息。
转眼一年多过去,她虽还未得到账本的下落,但也从很多人口中得到了些有关杨家案子的线索,获得了一些参与者的信息。而这些人的名字,她都记录在册,然后以自己的方式,一个一个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