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谲谋(第2/2 页)
上官柳儿点点头,接着问我道:“那此事,先生有何钤谋?”
“依在下愚见,既然他横竖要死,姑娘不妨就弃了收服的念头,更狠一点,直接折了神策军的这个臂膀。不知姑娘觉得妥否?”我接过话答道,只见上官柳儿皱着眉头思忖再三,未出一言,我便问道:“怎么,姑娘还有何疑虑不决之处?”
“先生所言,柳儿并非没有想过,也知杜悰那里有所收获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接替之人恐怕也难为公主所用,故而方才犹疑片刻,望先生勿怪!”上官柳儿接过话对我说道。
大概是他知道了陛下密探韦澳之事,遂假意问道:“怎么,难道京兆尹的人选,陛下没有采纳公主所荐之人?”
“陛下昨日便派密使去了郑州,听说是去召枢密使刘行深所举荐的郑滑从事韦澳。这个刘行深,平日里半句都不敢多言,此时却冒了出来。鱼弘志倒也聪明,知道自己当前与陛下多有嫌隙,便让这么个看似中立的人来举荐。韦澳想必早就被他收归麾下了,此事,恐难再有转机。”上官柳儿回我道。
我心里想笑,可是还装作淡定地问他道:“这个韦澳,公主已有证据证实他就是鱼弘志那边的了?”
“倒是还没有,只是推测。”上官柳儿答道。
“那姑娘不妨反过来推一下,”我一边说着,一边饮了一口茶。
上官柳儿不解:“反过来?”
我遂放下茶杯,看着他一脸的困惑,便解释道:“韦澳此人,我还是知道一点的。据说曾经拒绝了牛李两党的招揽,可见并非是一个容易收服的人,否则干嘛放着这么好的进身之阶不上,偏要去外面做一个从事呢?”
“我也查过,韦澳确曾拒绝过两党的招揽,但只怕这次就算不如他之意,也难逃被招揽的命运了,神策军可不像两党那般斯!”上官柳儿跟我解释说。
“那总归还是有些硬骨头的吧?”我继续问着,接着又引导道:“听说郑滑节度使周墀虽三番五次被威逼利诱,却从不曾屈服于他们。既然韦澳能在周墀手下为官多年,想来应该是脾性相投的两个人。姑娘何不往好处想想,如果他真是个持身中正的人呢?”
“但愿他没有被收服吧!只是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便如同敌人,终究留不得。”上官柳儿冷冷地说着,言语里都透着狠劲。
他还真是顺昌逆亡,这样的人,呵呵,怎么可能成的了事!我在心里笑着,却不得不劝阻道:“这朝堂上,难道就没有几个是各方都不偏,持身中正而用心做事的人吗?”
“有是有,不过都不是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那样的人,若是真的置于要职,只怕也会被各方倾轧而亡的。”上官柳儿继续跟我解释着,这时连薏跟邓属前后脚进来,分别站在了一旁。
我遂笑着说道:“那就更好办了,既然各方都对其不怀善意,若是公主拼力相保,就算他明面上再怎么持身中正,心里多少都会对公主有所偏私。若是真到了什么节骨眼上,让他还个人情,也是顺理成章的。到时候,就算他不是公主的人,也是了。”
“先生说的,也有些道理,只怕到时候,他未必就会记得公主的恩情。”上官柳儿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见状,便继续劝到:“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既然姑娘有所担心,那待韦澳到长安的时候,不妨我替公主跑一趟,去会会他。一来探探他的虚实,二来也当一回说客,万一我说服他了呢?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按说纵死也不该让先生辛苦的,只是柳儿身份微贱,恐难与他相见,就算见了也未必能说服他。而身边那些不成器的,柳儿也实在无法指望,只得厚颜劳烦先生了。”上官柳儿突然又显出媚态来。
为防止被迷惑,我便转移话题道:“那不知韦澳何时入京?”
“根据时日推算,加急的话,明日傍晚时分到京郊,整顿一夜后入京。”这时,站在一旁的连薏接过话说道。
“如此,那明日,我便去京郊与他一见。”我假意说道,为了防止上官柳儿再起媚态,便赶紧岔开话:“对了,杜尚的事,姑娘应当先着眼当下,至于将来谁接替他,尚有可争取的余地。只是当下若不将其咬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现盗墓贼被抓,到时候毁灭证据,再想扳倒他可就不易了。”
“如何咬死他,还请先生替公主谋划一二。”上官柳儿急不可耐地说道。
我也不急,慢慢道出心中所谋:“首当其冲,自然是从盗墓贼那里找到与邠国公和鱼弘志有关的证据,然后逼那个盗墓贼,去盗几个朝堂上要员的祖茔,切记不可盗鱼弘志和邠国公家的,并且所盗之官员不可全数是别人手下的,公主手下的也要假装盗几个。下个月就是腊月,腊祭的时候,不用提醒,那些官员跽拜扫墓之时都会发现。到时候再将所抓的盗墓贼送到下面的官府,自然会有人进行深查,此时再引导那些人查到相关证据,这件事不出意外定然会被捅到御前。事已至此,剩下的就不用做什么了,静候结果就行。”
“先生之谋,着实精妙。这样一来,我们明面上什么都没做,却不声不响地达到了目的。柳儿在此,替公主恳谢先生至谋。”上官柳儿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行礼,身姿柔美,神态妩媚,令人倾倒。
“身为谋士,此乃本份,姑娘无需言谢。”我笑着道,接着想起方才的话,便假装又问道:“对了,方才姑娘说还有一事需在下效劳的,不知是何事?”
“那件事,方才已与先生谘谋,且先依已定之谋行事,有劳先生了,柳儿殷殷再谢!”上官柳儿说罢,便起身行礼。
待我回礼完毕,上官柳儿冲我媚态柔语道:“过几日,公主府中演《代面》戏,已约好梨园翘楚成辅段,不知先生可有兴致前来一观?”
“家师一生仰慕‘竹林七贤’,其志亦言传身教,在下非清贞之人,也知道优伶之祸,犹如奸佞,有诳时惑众之能,有废礼乱国之患。故而不敢欺师叛道,趋从而往。再者说,兰陵王徒有虚名罢了,既无冠绝天下之勇,又无运筹帷幄之才,非尚某鄙薄,实在难让在下嗟仰。望姑娘体谅!”我极力拒绝上官柳儿道。
只见他深情款款地望着我,心有不甘,含娇道:“柳儿可是找了好些人,方才请到这位京中名流的,想着先生天天闷在这园内,颇为无趣,给先生换换心情。谁曾想,好心一片,竟惹先生这般严词相拒,柳儿真是多此一举,枉费心思了······”
“名流?哼,那也得分分是哪一流!往后像这种下九流的东西,姑娘还是少花些心思的好,我想尚兄还不没有堕落至此!”萧秀抢过话,轻蔑地说道。
氛围顿时尴尬了起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见状,我只好出来圆场道:“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公主府终究臣门如市,尚某身微德薄,若贸然前往,难免不引人臆测,恐有不妥。为大局计,此刻在下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否则以鱼弘志之心计,等到邠国公东窗事发,难免不会猜测到公主头上。另外也夹杂一份私心于其中,尚某可不想因为此事而引来杀身之祸,到时若公主大事尚未成,作为谋士,必会饮恨而终。望姑娘与公主道明在下苦衷,若公主责怪,待邠国公之事尘埃落定,尚某定登门谢罪。”
“‘谢罪’的话可就言重了,先生为公主殚谋戮力,公主岂会不知,哪有责怪的道理。先生所言,柳儿深知其意,定与公主道明。柳儿鲁莽,不知先生清风劲节,还请先生莫要与柳儿计较。往后这些下九流的玩意儿,再也不提了,污了先生耳朵就是柳儿的不是了。”正歉疚地说着,突然又谄媚起来:“柳儿也不沾了,否则先生该嫌弃了。柳儿可不愿被先生嫌弃,还盼着先生对柳儿多多指教呢!也不知先生爱好些什么,柳儿空有其心,却束手无策。”
上官柳儿一边说着,一边来到我案前,我起身作揖,他竟挤手相扶。接触的一瞬间,我赶忙收回了手,说道:“尚某不爱其它,唯棋二物,皆是寻常之物,不劳姑娘费心。今日之谋,尚有诸多要紧之处,望姑娘慎重其事,早作铺排。”
“此事非同小可,确需谨慎。如此柳儿便不叨扰了,这即回去好生筹划。虽万分的舍不得,但为了不让先生之谋付诸流水,也只能忍痛暂别。屋外风雪交加,柳儿不忍,先生就别送了,望先生多加保重!”上官柳儿说着说着似是真的要哭出来了,若是第一次见,只怕真会轻怜疼惜。
说完他便往门外走,我对着他背影,作揖行礼道:“姑娘慢走,恕不远送!”
不知为何,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心生怜悯。门未来得及关,屋外的雪,吹进屋内,不远处的树上,雪已厚厚一层。雪花一片片的飘零,心也跟着飘了起来。想着上官柳儿,谁又是生来如此阳奉阴违,狡诈多面呢?变成这样得经历多少不可与人言的事情,又承受了多少人所不知之痛,恐怕这些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天生的好人,自然也没有天生的坏人,是我们所做的选择决定了我们的位置。望着那些雪,我突然恍惚了,不知道自己算好人还是坏人:
含霜履雪路知难,敛手屏足人罔措。
一年何须四季春,胸中正道当深信。
再相见,献谲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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