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伞 为什么一次次拒绝,又一次次停留(第1/2 页)
汤泉行宫……虞枝忽地忆起了,流言蜚语自此始,君恩盛宠从此薄。
汤泉行宫依璃山而建,景色秀丽。
竟日大雨成幕,嘀嗒成珠玉散落的响声,嘈杂而无序。
元临烦闷,带着后妃暂躲到汤泉行宫寻个清静。午睡梦长,醒来天日昏黑,问了身旁的太监说是已经戌时。
外边雨不见减弱的趋势,元临沉默了半响,问太监谢玄是不是还在外面跪着。
太监答:自午后到现在,固执得很。
元临点点头,胸中积压的憋闷消散了些。大殿上谢玄冷硬的眼神看得他发慌生惧,更不用说谢玄疑似对皇后的觊觎。男人的直觉让他不能容忍谢玄稍微停顿在皇后身上的眼神,隐秘地流连于眉眼腰侧,让他气血上涌,想要提剑杀了谢玄!
“皇后呢?”元临想起虞枝倔强劝谏他出兵镇压东胡的模样,既想怒斥她逾矩,又觉得她清丽的模样宛若出水芙蓉,濯清涟而不妖,别有一番滋味。比起千娇百媚的贵妃似乎多了些不好驯服的野性和冷漠,他想敲碎虞枝坚硬的外壳,看她逢迎跪卧在他脚边对他事事臣服。
“叫她过来。”
“是。”
汤泉水热,凝结成白蒙蒙的雾气,在大门打开时驱散了些夜雨的寒冷,恍若踏入仙境。
虞枝额前的鬓发略被雨打湿了,她抽出手帕擦了擦。本来她不该出现在行宫的,元临因为她屡次劝谏已经动了怒,甚至差点要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可是过几日不知怎么的消了气,许是想起了她的好,临出发前又叫人请她过来。
御驾前,她看着元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听他叹了口气说她似乎消瘦了些的时候,似乎觉得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刚成婚那时。他的眼神总是望着她,连她隔日丢了一只明月珰都记得牢牢的,转天更新更华丽的就顷刻奉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也许是从她第一次强硬地不许皇帝因私修庙,也许是贵妃陷害她和朝中大臣勾结,又或许是虞家门客抱怨皇帝寡恩,被他记恨……
山路湿滑,元临又不准其他人也跟着过来,就只剩下元临派过来传信的一个小太监,他年纪小,自己走着尚且自顾不暇,还要为她撑伞,搀扶不了虞枝走路了。虞枝就手握着竹杖,颇为艰难地行进。
远远的,似乎有个人影跪在行宫温泉的小门旁。
是谁呢?
虞枝稍作停顿,为那人叹了口气。闷雷不断,有骇人的传闻说是雨夜树木茂盛的山中闷雷会成精,能吃了人的灵魂。没了灵魂的人浑身发黑,跟烧焦了似的。
这么大的雨,想必是得罪了元临才会被罚至此。
虞枝知道元临有时候生起气来是不管人死活的。
“是谁?”寒冷侵骨的秋夜,女人的声音像山鬼精魅,语调如兰,清丽轻幽。
谢玄觉得他一定是快要撑不住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
远处一团白色的衣衫在风雨中荡啊荡,墨发有些松散了,固定的银簪下滑几分,让平日里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皇后娘娘狼狈了几分。
谢玄不想看她狼狈的样子,而且她怎么会有狼狈的样子呢?还是在他面前。
以为是幻想,所以他绽开了笑容。不像宫宴上相见时的恭敬,亦不像表演出的冷漠。谢玄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可惜离得太远,虞枝没瞧见。
“是谁跪在哪里?”她加重语气。
这时谢玄才发现——不是梦。
不!
他睁大被雨水拍打得疼痛的眼眸,瞧见那个靠近的身影一步一步踏在碎石泥土上,原来那洁白的裙摆早已经被打湿弄脏,黑乎乎的一团,冰冷而沉重。
理智在很久以前就告诉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所以他告诉自己他是恨她的,恨她冥顽不灵、攀龙附凤,恨她早早抽离、冷心冷情。谢玄终于从自己给自己打造的梦中惊醒,用最冷硬的语气开口:
“臣,参见皇后娘娘。”
他不必起身跪拜,因为他的膝盖早已经在冷雨中浸泡得麻木。
谢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连半分目光都没分给胸口起伏得厉害的虞枝。
“谢玄?!”她失了惯有的沉稳平和,尖叫失声。“为何……”转瞬她想明白缘由,“难道就因为你极力上要夺回燕云?”虞枝咬牙,怒气无法掩藏。
“本宫去找皇上!”虞枝语气坚定,直接抛了竹杖,小跑着推开了虚掩的小门。
门内,笑语隐隐从温泉玉池边传来。男男女女在调笑间推杯换盏,将温泉行宫玉池同璃山的雨夜,也同通城的血海隔离开。
“皇上。”虞枝冷声,冰凉的雨水就顺着她惨白的脸颊往下流,比泪还要凶猛。
元临被她冲动颤抖的样子吓了一跳,转瞬埋怨道:“怎么不换上我赐给你的素纱浴袍?”元临挥散围绕在身旁的清凉美人,拿起一旁夜光杯中淡紫色的葡萄美酒,借酒色打量虞枝。
虽是白衣紧裹,但也别具风味。
元临大度地觉得一会只要虞枝态度肯软些,他也就不再计较先前的龃龉了。
于是他好心情地张开手臂,“过来。”
虞枝没有挪动,元临笑容淡了下来:“过来。”这一次,是命令。
“陛下,谢将军是忠臣良将,哪怕劝谏失言也不该……”
“皇后!”元临猛地将手中的夜光杯抛掷进水中,自己站起身,四溅冒着热气的水花。“你越界了。”元临额侧青筋暴起,连着他凸出的眼眶,阴鸷可怕。
元临抬脚,大步迈过玉阶,“你和他倒是心意相通。”他咬着牙。
虞枝以为他说的是她和谢玄一同上谏,却不知在元临的眼中,他们都为对方说了情。
就像这次汤泉行宫,她本不该来的。可谢玄听说璃山温泉极好,对她腿伤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