铎兰河水
“吉雅大人留步,我等还有一事需请大人帮忙。” 容隐在丞相府外叫住了正欲出门的吉雅,吉雅手中拿着昭梁百姓的寻人名单,行色匆匆。 “贵客请说,不必客气。” “公子和姑娘二人初来乍到,不介意的话可以一直在本官府上居住,本府的别院将永远为二位敞开大门。” 吉雅见容隐回府,便知皇宫内又要忙于商量战事。 “有一位朋友陪我二人来莫疏探亲,他于别处先行出发,在入城时无意被认作危险人士关押进了莫疏大牢,还请大人帮忙将他释放。” “友人因我二人之故枉遭牢狱之灾,我与夫人实在过意不去。” 吉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歉然道:“这段时间因与乐羌的战事,出入城的盘查会较往日严格不少,确有发生此事的可能。我速速差人传话至守城将领,公子不必担心。” 玉眠回到莫疏的时候,烛明已从牢房内被放出,行走间红色披风随风扬起,脚下步伐威风凛凛,手持红缨枪英姿勃勃。 “这位公子可随我去别院休息。”侍女对着三人行了个礼,“给这位公子安排的别院就在二位的右手边。” 怕几人不清楚方位,侍女特地补充了一句。 好端端走在前面的烛明疑惑地停下了脚步:“我不与他们二人住在一起吗?” 侍女笑吟吟地用手捂着嘴,一双明丽的大眼睛在玉眠和容隐身上转来转去。 “人家二位是夫妻自然应当住在一个院内,更别说还要住在同一间房了。” 烛明先看了看容隐,容隐握着烽雪剑沉默不语。 玉眠立时走上前去,热情地挽上侍女的胳膊:“这点路途就不劳烦姑娘你带路了,我们旧友三人恰好可以同去一处别院内叙叙旧。” 侍女笑着向三人告别退下。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玉眠松了口气,边带路边对烛明解释道。也不知道容隐是怎么和吉雅说的,让他们能同意把人给放出来。 “我和容隐神君入城时假扮来莫疏探亲的夫妻,经过盘问就被送到这丞相府来了。” 烛明点点头,一副认真的模样:“烛明记下了。” 这倒也不需要这么认真地记住! 三人走入别院内,玉眠关好大门,赶紧说起了正事。 “我已于不缺山上找到了骨琼花和不拾草,参照太上老君药典中的方子成功熬制出了切实可行的生肉活骨汤。还要多谢容隐神君送来的腐肉和碎骨。” “接下来还请二位神君和我一同去为伤者治疗。” 三人分别拿着玉眠在不缺山提前熬制好的汤药,潜入伤者所在的院内喂他们服下药剂。 “此汤药可口服也可外浴,但是外浴多有不便易惊动旁人,选用口服即可。” “另外,在伤者口服汤药后请二位神君再观察半个时辰,若有异状即刻与我联系。” 伤势较轻的十四个人都好说,玉眠再次潜踪隐迹进入了重伤那人的屋内。 所幸的是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士兵闭目躺在床榻上,狰狞的伤口显得异常触目惊心,这样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他坚持了下来,他已经完成了和玉眠的约定。 现在到了玉眠履行承诺的时候,玉眠拿出汤药让人服下,悉心留意伤者的情况。 手腕和大腿上的两大块贯穿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新生的骨肉茁壮生长覆盖了腐烂的痕迹,腐肉和坏骨褪去了死灰槁木的样子,一切都再次恢复原状。 心头大事了却一桩,玉眠总算能安心地歇一口气了。 “大……夫……” 她的伤者竟然开始说话了。 玉眠凑近了听他想要说什么。 “大……夫……” 士兵混混沌沌中睁开了一丝眼,仿若看见了落入凡尘的神仙:“神……仙……” “嗯……你想要说什么?” 玉眠看看窗外的光线,半个时辰差不多要到了。 “铎……兰……河……” “铎兰……河上……” “有……血……” 士兵说完这句话就又昏迷了过去。 玉眠想了想,莫疏和乐羌的第一战就是在铎兰河开打的,铎兰河上不可能没有血。 既然如此,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玉眠回到别院和其余二人说了这件事,三人赶往铎兰河一探究竟。 <
r> 这条河当真有什么特异之处。 玉眠一踏入河岸,头顶霎时乌云密布,天光失色,黑黢黢地伸手不见五指,连旁边有没有人都看不清了。 “容隐神君?” “烛明神君?” 无人应答。 玉眠走近了看似风平浪静的铎兰河水,上半身微微探出,周围安静异常,明明是要下雨的气象却连风声也听不见。 浑浊的河水倒映出玉眠的面容,玉眠轻轻笑了声,水中的人影纹丝不动。 玉眠收回头的时候仰身后退,避开了河水中突然暴起的利爪。玉眠左手钳住水中跃起的那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影的双手,右手快狠准掐上对方的脖颈。 人影见一击不成,骤然化作散沙落入河水之中。 玉眠手掌开了又合,感受着掌中残留的邪魔力量。 “你是谁!” 河水安分了没有三秒钟,黑色的枝蔓从河底窜起,一时间目之所及的河床挤满了密密匝匝的黑枝,树枝上长着人和动物的各部分器官,人的胳膊、人的大腿、人的嘴巴、动物的蹄子、动物的角…… “我对有些魔物的审美一向不敢恭维。” “你问的那句话也是小女子想问的,你又是谁!” 玉眠周身的红莲在轮转中换上了紫色的衣裳,她的眼底漫延开血色的绯红,顷刻间变长的黑色指甲一抬手就隔空斩断了身前的所有黑枝。 断裂的树枝中涌出了一股股暗红色的血。 这就是铎兰河上的血,古战场上尸山血海流下的血。 “原来是一棵树在此兴风作浪。” 铎兰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相争之地,战事不断。在莫疏成为昭梁的附属国之后才稍有好转,然而乐羌人的狼子野心从不屑于掩盖,他们要成为铎兰河的共主。 古战场千百年的尸山血海孕育了魔树之种,只是不知道乐羌人是如何与这魔树扯上关系,借助邪魔力量来帮自己开疆拓土的。 这棵魔树之种擅长隐匿踪迹,玉眠在打斗中不断释放灵力探查祂的根基所在却迟迟没有收获。 机会难得,不能就这么放过祂空手而归。 又一捆粗壮的树枝向玉眠袭来。 这一次,玉眠没有躲避,被硬生生拽入了黄色和红色交融的河水中。 一把接着一把的树枝缠绕上了玉眠的身体,到最后仅剩一双绯红的眼睛还露在外面,其他地方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力道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沉入水中的时候,她透过黑暗看见了天空中高悬的月亮。 原来今天是满月。 铎兰河的河水比在岸上所见要深得多,庞大的树干占据了玉眠的双眼。 寻常的树木都是往上向阳生长,魔树之种恰恰相反,祂从一颗外表凡常的种子开始萌发,深埋于地底之下追寻永寂的黑暗。 缠绑住玉眠的树枝上长出了尖锐的刺,祂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这股强大的力量化为己用。 “唔。” 在重重包裹下,玉眠是半点动弹不得。 就在利刺要扎进玉眠血管的上一秒,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以玉眠为中心向四周震荡开来,雾气所经之地寸灰不留。 玉眠眼中的红色更甚,强大的灵力自上而下劈穿了魔树,上至天穹九霄,下至冥府十丈。 魔树厉声怪叫,带着为数不多的几根树枝冲破河面惊慌逃跑。 被劈开了的树皮内空空如也,里面的树干早就不知所踪,徒留外面的一层树皮。 玉眠狠狠地闭上了眼睛,魔树之种被人转移了位置。 现在剩余在这里的是祂换皮后留下的旧壳! “咔啦” “咔啦” 树皮上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在越来越紧凑的碎裂声中,树皮倏忽爆炸。 水深火热中,玉眠随河水上下翻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颠簸得错了位,头晕目眩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这见鬼的树如此狡猾,不用的壳子里还要布置场爆炸。 玉眠愤愤不平地想着,恍惚中看到一只匀称修长的手伸入水下,手背青筋凸起,玉眠诧异于自己这一瞬间视线的清晰。 玉眠不由自主地朝上方伸出了手,直到被用力握紧的那一秒,她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梦。 魔树之种造成的异象消失,明亮橙黄的满月缀在星空中。 玉眠望进了那双风雪眷恋的眼睛,容隐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不见险象环
生带来的慌促之感。 他好像总是这样,悲喜于无物。 容隐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玉眠的肩上,玉眠身上的衣服在树枝的缠绕间被撕扯开了一条条细小的口子。 烛明手持红缨枪仓促赶来:“玉眠上仙和容隐神君可有受伤?” 烛明的红缨枪上残留着树枝的碎屑和铎兰河的红水,看起来也经历了一场鏖战。 玉眠看了看容隐一身清爽整洁的样子,唯一的一点水迹还是捞她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烽雪剑自豪地冲玉眠进行了全方位展示,剑身干净得光可鉴人。 “我们……无事。” “走着走着就不见你二人踪影,我想来是此地有异。河水中窜出的那些树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子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烛明思来想去还是对方才的战斗有些疑虑。 “大概……可能……是河水中的魔物为了保存力量逃走了。”玉眠找了个合理的理由。 “说得有理。” 烛明总算打消了疑虑,认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