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禁闭
李宽很自觉的走进禁闭室,当那扇木门乓的一声关上之后,四周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哪怕以李宽敏锐的目力也只能迷迷蒙蒙的看见个轮廓。来到床边坐下,李宽开始思考这几天该怎么过了。这里的环境比起他预想中要更加阴暗一些,同样也更加安静。
一开始李宽还觉得没什么,可是时间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是那样漫长,李宽无所事事的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看着门底下那道光线,比起之前也没暗下去多少,李宽才知道时间过去没多久,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可是他却感觉在这里呆了许久了,这时李宽才真实感觉到这禁闭比起他之前带过的地窖是天壤之别。这狭小的环境里伸展一下身体都不大方便,更别说在里边打拳了。
慢慢的李宽觉得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不是说能听到外面远处传来的声音,而是他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像是后世他自己打铁时拉扯的风箱一样。一呼一吸之间他甚至能听到呼出的气息破开空气的声音。还有心跳,就像是一面大鼓,咚咚咚的声音,震动着李宽的耳膜,让他耳膜生疼。
“呼……”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解一下这压抑的气氛。但是效果似乎不佳,甚至就连肠胃蠕动的声音都开始出现,这是幻听吗?李宽不敢肯定,起床,在床前摆起拳架,虽然不能练习心意拳。但是三体式却占不了多大的地方,还是可以练习的。虽然也还是施展不开,但是却不一定要真的向前打出去。只要保持静立的姿势而已。双脚呈四十五度,蹲身,不可以前倾,也不可以后仰。双手相叠,食指重合。五指尽力张开,就像是抓着一只大球一样。腰腹往下压,提胯。含胸,脊椎和头顶和双足之间呈一条直线。
就这样站立了一会儿,李宽猛地左脚向前跨出一步。同时原本交叠放在丹田处的双手,左手也猛地推出,五指还是用力的张开,击打得空气一声爆响。左手食指和他的鼻子在一个水平面上。正对着鼻尖。同时双腿呈弓步。双膝微微内扣,但却又看不出来,左腿向后蹬,右腿向前撑住,身体保持静默。
这只是三体式的第一式,李宽没再往下打,因为就这一步他就已经到了墙边了,再往前就要撞到墙上了。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呼吸变得沉稳有规律起来。之前烦躁的心绪也开始变得冷静。这个姿势他这两辈子加起来已经练习了无数遍,简直就是铭刻到骨子里了的,这心意拳和形意拳唯一一点相通的就是这三体式了,讲究的是鸡足,龙身,熊膀,虎豹头,是这两种拳法最基本的东西。
通过这种方式,李宽缓解了因为长时间的孤寂而带来的烦闷。只是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这样虽然能宣泄掉一点,可是时间久了也会出事。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一个人呆着,还是在这黑暗与死寂的环境里,正常人都会变得烦躁不安。李宽还算是好的了,在另一边,童战已经开始骂娘了,而且骂的还是李宽的娘。
这位响马出身的百骑司校尉,此时正烦躁的在禁闭室里面砸东西,呆在这黑漆漆的环境里让他感到不安,之后就是莫名的烦躁,以前发生的事情在他眼前不断的浮现,好多事儿他自以为都已经忘记了。可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居然记得那么清晰,隋末的战乱让他家破人亡。父亲为了保护他和母亲,和一群山贼强人纠缠扭打,最后被当场杀死,鲜血溅了他一身。童战突然发现他将当时的一幕幕都记得那样清晰,父亲那临死时那绝望的目光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之后他和母亲跳下一个悬崖,母亲为了保护他将自己垫在下面当了一次肉垫,摔得粉身碎骨。而那一群山贼却抓着他们的战利品——一袋小麦在悬崖之上哈哈大笑。
“啊……!”童战大喊大叫,他难以忘记这些事儿,虽然后来他习得一身武艺,将那群山贼杀了个精光,可是死去的双亲却再也不能复生了。
不仅仅是童战,刘威和张宝相都开始发狂了,他们这些人谁不是有一大段辛酸的往事?隋末的乱世,除了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谁能幸免?全都是苦命人,只是平日里被他们刚强的外表遮掩住了,现在在这特殊的环境里,剥去了那层坚硬的外壳之后,他们内心最柔弱的部分暴露出来了,一个个都有着自己的故事,都沉静其中不可自拔。但是这还只是在最开始,之后随着时间变长,这些情绪将会更加的真实,更加的让他们深陷其中。直到被人打断,或者自己从中挣脱。
送餐的士兵也只是将食物轻轻地放在门下边的空洞里,至于里边的人吃不吃,他们不在乎,这一个月他们守在外面见到了很多这样的人了,哪怕这里边的几个人身份有些不一样,但是那又怎样?他们现在只听命于李靖大元帅,至于其余的人,对不住了,这里是禁闭室,来这里的全都是犯了军法的,这一点在这些禁闭室刚修建好的时候就被大元帅写进军法了,在这里没有别的身份,只有受罚之人。
所以他们将碗一放,就有站在自己的岗哨上起了,等到下一餐的时候,再将之前的那一碗饭食给收回来。
时间悄然流逝,三天时间已经过了两天,童战,刘威和张宝相三人从最开始的哇哇大叫,到现在的寂寞无声,这一切转变让岗哨士兵都觉得麻木了。只有站在李宽的门外的士兵觉得很奇怪,这里边的是新来的新兵营统领,云麾校尉李宽,看他的样子还是一个小孩儿的模样,唇角还未褪去的绒毛暴露了他的年龄。这种刚刚及冠的公子哥,按理说应该是最先崩溃的才对。几名守在门前的士兵都以为这个小家伙坚持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叫嚷呢,哪里曾想到这个外表看似小孩的云麾校尉居然坚持了足足两天。甚至还能吃得下饭。
直到时间慢慢的溜走,还剩下半天时间的时候,李宽的禁闭室里才开始传出里边的人的嘶吼。
李宽崩溃了,这两天半的时间里,他最开始靠着心意拳的三体式,压抑着那种内心深处的迸涌而起的情绪,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压抑不住了。内心里往事的潮开始泛起波澜,搅动着那些早已尘封的记忆碎片,浮现在李宽的脑海里。儿时母亲带着他去外婆家的情景。外婆家门口的那一道独木桥让年幼的他迈不动脚步。
之后,父亲的意外去世,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但是为了他。强撑着那个已经变得不完整的家。白发和皱纹开始爬上她的发梢和鬓角,岁月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它们的印记。现在居然记得清清楚楚,那一道道的皱纹,包含着母亲对他浓的化不开的爱,那一根根白发,都是母亲的心血的流逝,都是为了他操劳无数才悄然滋生的。
现在李宽才发现在他内心的深处,有着那一种澎湃的感情。可是千年的岁月将他和母亲隔在了两个世界,今生已经无望在回报那个将所有的感情与心血都浇注在自己身上的最爱自己的人了。李宽心里无尽的后悔。无尽的悔恨,那些年自己漂泊在外,每年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都屈指可数,现在想来,是那样的让人心似刀绞。
眼角被一种名叫眼泪的液体浸湿,随之决堤而出,李宽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嚎啕大哭起来。来到大唐已经七年了,这些年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压抑的太久,尘封的太久,让他自己都觉得麻木了。可是现在却是那样清新,那样的刻骨铭心,或许这一生都忘不了。
李宽闭上眼睛,他想看清楚那一张在他记忆里已经开始变得模糊的脸,他想将她的容颜铭刻在心底。多想穿越那千年的时光,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那个遍布污染的二十一世纪,回到那个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回到他最爱和最爱他的人的身边,能够承欢于她膝下。眼泪顺着脸颊流淌着,李宽却不想去擦,他要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为了母亲流泪的感觉,也是他内心最深处感触最深的感觉。或许以后再也没机会感受到了。虽然他仍旧会想起那个让他最怀念的人,但是却不会再流泪了,因为他流泪她会伤心的。
睁开眼,眼前还是那漆黑的禁闭室,再闭上,再睁开。在那黑暗的穹顶上,似乎有着母亲慈祥的笑脸,她眨着那双关切的眸子,嘴角带着宽容的微笑:“儿啊!不管你在哪里,记住母亲永远爱你!你要好好的,只要你好,母亲就安心了!”
“娘啊……!”李宽低声的啜泣着,伸出手,擦去脸颊上的泪痕,揉了揉双眼,想要看得清楚一点。可是那张脸却又在一次的隐匿了下去。
“时间到了,云麾校尉李宽出来吧!“随着木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这阴暗的斗室之中,李宽将手放在眼前,抵挡住阳光。然后从床上站起身来,双脚有些虚浮,但是还是站住了,然后走出一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是随即又重新掌握了重心,第二步就走得稳健起来。
走出禁闭室,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李宽心情变得畅快了一点:放心吧,孩儿会好好的,活得好好的,请母亲放心!哪怕隔了千年的时光,但是你付出的爱,孩儿永记于心!李宽想着这些,大步的向着新兵营的方向而去。
李宽离去了,只剩下那几个看守的士兵面面相觑,这家伙以前是不是在这样的禁闭室里呆过啊,怎么比起其余人好了那么多?远处柴绍看着大步流星的离去的李宽,点了点头,转身回自己的营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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