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头(第1/2 页)
紫花苜蓿,又称草头,花开时为紫色,细长的根茎上往往有叶三齿,是以也被叫做三叶草。因其广泛生长,抗寒性较强,马儿吃得香,所以向来是被作为草料的最佳选择之一。
而当时安王所押送的粮草里,据说大半都是紫花苜蓿,但真是如此吗?
陆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正在被长剑贯穿,钻心的疼痛从掌心弥漫到全身。他不由得惨叫起来,脸上涕泪横流,看上去好不凄惨。
陆良白应该确实很惯着他这个儿子,黎蔓默不作声地又加了几分力气,心底觉得嘲讽无比,他爹当时还坚持了两轮,这陆荣看上去很快就会支撑不住了。
勉强将剑尖扎入木桩两寸,她自知自己力气不够,便停住手中动作,好整以暇地收回手,那柄长剑就这么钉在对方掌心,甚至因为自身重量有隐隐下坠之势力——这又是一番折磨。
黎蔓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问道:“还不肯说吗?”
陆荣整个人像是从汗里捞出来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上黎蔓的双眼时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似是在想些什么。
也是,对押送军营的粮草动手脚,一旦承认下来必定是杀身之祸。
“你是在想有谁能来救你么?”黎蔓冷笑半声,面寒如霜,“往上的你不敢想,心里最指望的怕还是陆良白。”她忽而转身,向牢房外的阿晟招手,后者忙不迭摘了堵耳朵的棉花,前者吩咐了几句。
“那便好生看看吧。”黎蔓坐回太师椅上,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半盏—,比起满身狼狈的陆荣,她看上去洁净从容多了。
身上提不起力气,四肢又被牢牢捆缚在木桩上,还有伤口在不断流血。恐惧在陆荣的周身萦绕,忽而听到她点出自己心中所想,他不由得脸色更白一分。
不消一会儿,阿晟领着两个狱卒返回牢房。后两人的步伐比起小厮慢了不少,因为他们二人正费力地拖拽着什么。陆荣呆愣愣地投去目光,好半天才认出他们手里揪着的……原来是个人?!
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能看见的地方可谓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各种伤痕纵横交错,有正在流血的,有结痂结到一半的,脓液散发着恶臭。他头发披散杂乱,双手双脚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弯折垂落着,看上去极为诡异。
空洞的双眼对上牢房里的灯光,这人看见黎蔓,先是瑟缩两下,又拼了命地挣扎起来,被塞了布巾的嘴巴难以说话,只喉间呜呜作响,似是害怕似是愤恨。押着他进来的两个狱卒眼疾手快,赶紧将其牢牢压制住。
陆荣猛地发现对方软塌塌的左手上不仅缺失了所有指甲,还少了两根手指,血肉模糊到让人几欲作呕、不忍再看,难以想象遭受了什么非人待遇。
“右手还等着到时候签字画押,所以我还没砍,”黎蔓放下杯盏,抬起眼来重新看向陆荣,挑了下眉毛,开口叫回被吓得魂飞天外的人,“百善孝为先,你连你爹都认不出来了吗?”
陆荣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黎蔓,又别过脸去细细辨认地上瘫软如烂泥的人,好半天从眼角和鼻头找出了熟悉的影子。害怕和愤怒瞬间冲昏了陆荣的头脑,“这……这是我爹?”他满脸惊惶,“你这个毒妇!对我爹做了什么?”
他忽而惊叫起来,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面前歹毒如蛇蝎的人究竟是谁:“你……你是那个黎家女?!”
陆荣几乎就要当场崩溃,无所不能的父亲眼下沦落到这般境地,叫他心中幻想尽皆破灭,陷入绝望的深渊。余光瞥见自己仍在流血的手掌,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今天就要交待在这。
见人认出来,黎蔓摆摆手,“把陆良白抬回去吧,”她眯了眯眼睛,道,“不用再挣扎了,你爹尚且没人来救,何况是你?”口吻里尽是威胁,“若在伤口还未愈合时将其破开,会比之前更疼数倍,或者……想来你也听过人彘吧?”
受父亲的影响,陆荣不仅识字,也看过一些。是以在“人彘”从那朱唇里轻巧吐出时,陆荣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这个毒妇肆无忌惮至此,爹诈死离京都被她抓回来祸害成这样了,我岂不是会更惨?
陆荣觉得自己脑内一片混乱,时而琢磨自己能否和对方谈条件,时而绝望地心想自己怕是会同父亲一样,被黎蔓折磨到生不如死。眼见瘦弱的女子走到那些刑具前,似是又要对自己开始进行酷刑。
穿透手掌的长剑扎入木桩的程度不深,摇摇晃晃地下坠时割开更多的皮肉。牢房里的烛火不算很亮,黎蔓的影子倒映在地上,斜斜的形如鬼魅。陆荣看着那连缀成线的血珠,心理防线全然倒塌。
“是……是乌头草……”他害怕地闭了眼睛,脸上鼻涕一把泪一把,“我爹跟我说,让我往那些草料里头混入乌头草。”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蔓身形微晃,当即伸手撑住桌子。设想被证实的瞬间她心如刀绞,只觉手心一片冰凉。女子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继续说!”
“我……我全都交待!”陆荣心存侥幸,思忖着自己如果显得老实些,没准儿还能保下性命——爹被她折磨成那个样子,不也还没被杀么?也许……也许可以?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乌头草和草头长得很像,如果混在一起,足够老道的马夫有时也认不出来……”陆荣咽了咽唾沫,声音发飘,“但乌头草有毒,要是混在草料里面给马吃了,马就会生病,出现腹痛、呕吐……”
在陆荣磕磕巴巴的交代里,不同的人名和身形在脑海里不断闪过。她神思恍惚,仿佛看见了那满载着粮草的队伍,和那被狠狠蒙骗的安王——他们正整装待发,预备从京城向燕北进发。
别、别去!
不要去!那些草料里有毒!是会害死人的啊!
黎蔓坐回椅子,整个人如坠冰窟。她出身武将世家,又久病成医,自是知道乌头草的。电光火石间她骤然明白,不由得喃喃自语:“……所以哪怕送到燕北,也是无用的……”
当陆良白形貌癫狂,放声大笑,洋洋得意地说,纵使等到了粮草,也没用。
原来如此,她想。
如果粮草没有遭劫,被成功运到燕北,那么会面临两种情况:一是被发现里面混有乌头草,那么就要对这批草料进行筛选又或是重新征收草料,打仗时哪有那么多时间?形势紧迫,又能从哪儿重新调集足够的粮草运送到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