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交情
黎雀儿提着裙摆,即将走到抱白轩的台阶下方时,杜仲突然伸出手,自后方揪住她的腰间系着的丝绦。黎雀儿本欲弯腰向慕亲王宁豫行礼。被杜仲这么一拽,她的重心即刻往后倾斜。她的人有些站不稳,将将就要摔倒。
眼看着礼都还没有成行,她就要在宁豫面前失态。万一宁豫认为她是有意冒犯的话,那么她的脑袋很有可能会保不住。她连忙挣扎,尽量稳住脚跟。但是她向后倾倒的幅度过大,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再次站稳。
走在她后面的杜仲适时扶住了她,再顺势把她带上台阶,走到前廊之下。
前廊之下除去宁豫所坐的琴台以外,并没有摆放任何桌椅。当然,鉴于宁豫的身份和地位,摆不摆桌椅都无所谓。即便真的摆了,也没多少人敢过去落坐。
黎雀儿就是不敢落坐的人其中的一个。她快速对宁豫侧身福了一礼后,就想垂首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杜仲和宁豫行礼套近乎。
杜仲带黎雀儿来慕亲王府,显然是准备请宁豫出面干涉周嘉佑和黎敬生的案子。既然是有求于人,而且对方的身体那么尊贵,杜仲的态度必须要放得低一些,最起也要态度谦恭才对。
可是杜仲非但没有过去向宁豫行礼,他居然还直接走到栏杆旁边,猛地一下靠坐在栏柱前。他的双脚任意伸展地搭在栏杆上,姿态极其无礼。这种不成样的坐姿,就算是对着家里面年纪稍长一些的长辈,都会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一通。
而今对着当朝的慕亲王,杜仲竟如此不知礼数。搞不好他想请宁豫帮忙的事情还没有说出口,人就会被扔到外面大街上去。
黎雀儿忍不住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担心杜仲不仅会把他自己给玩死,还会连累她也丢了项上人头。
此时她站在宁豫的侧后方。仗着宁豫和台阶下方的仆人们都看不到她,她悄悄地伸手指了一下杜仲,接着又指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暗示杜仲快些去向宁豫行礼,要不然他们俩个的脑袋真有可能会丢在慕亲王府里。
杜仲对她咧嘴一笑,并未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令黎雀儿惶恐的是,宁豫也并没有治杜仲一个大不敬之罪。他将手边的古琴稍微往前推开一些,而后转过身来笑睨着杜仲,问他今日前来究竟有何贵干。他询问杜仲时的语气轻巧明快,心情似乎非常地好。
这就更加令人费解了。
黎雀儿不由得猜测宁豫是不是身患重疾。这种重疾就连皇宫里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有杜仲可以医治。所以,不管杜仲的态度如何放肆,宁豫都不会或者说是不敢生他的气。恰巧这时宁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黎雀儿便更加肯定,他的身体不好。
被问来意的杜仲察觉到黎雀儿打量宁豫的目光。
他招手要黎雀儿过去他身边,再拉着她的袖摆,把她介绍给宁豫认识。依照礼教规条,在这种时候,黎雀儿必须神色庄重地再次朝宁豫行礼。不过杜仲拉扯她袖摆的动作实在有失大体。她不得不先将自己的袖摆从杜仲手中抢救出来,而后再略有不安地再次向宁豫福身见礼。
宁豫毫不介意杜仲的肆意妄为。他对黎雀儿点了点头,又说:“原来你就是黎雀儿。杜仲师父时常和我提起你,我一直都要想要见见你。今日得见,方知古人言‘百闻不如一见’自是有理。”
他这话所含的信息太多。
黎雀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她真的太惊讶了。她没有料到堂堂的慕亲王居然可以平易近人到这种地步。她身为布衣,无官无爵,在宁豫面前必须自称草民。然而宁豫竟对她用了“我”这种称呼。这怎么能不叫人惊讶。
惊讶令她有些慌张,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宁豫,才显得大方得体。
杜仲看她苦恼得皱起了眉头,就将她拉到一旁,要她靠在栏柱边暂且休息一下。他这个举动本来很体贴,谁知他偏偏要加上一句:“不会说话就老实在一边呆着。”
黎雀儿立马扭头瞪了他一记。
宁豫将他们俩人的言行举止都看在眼里。
待到他们安静了,便问:“你来找我,是为了黎敬生的事?”
看黎雀儿连连点头,他又对杜仲说:“皇上已经下旨将此事全权交付于毕大人办理,我怎好胡乱插手。毕大人办案经验丰富,且为官清正。我相信他不日即可了结此案,你不必着急。”
谁知道杜仲的回答竟是:“毕大人就是太清正了一点。黎老爷的事若是由他来审判,铁定逃脱不了牢狱之灾。至于那个周嘉佑嘛,呵呵,我看很可能要人头落地。你出面去替黎老爷求个情,要毕大人判他服刑半个月便罢。”
他这话很有歧义,讲得好像黎敬生真有罪过一般。
当着宁豫的面,黎雀儿也不好跟杜仲计较。但是听说周节妇的大哥周嘉佑很有可能会被判处死刑,黎雀儿还是有些意外。周嘉佑只是意图转卖赃物而已,并不是抢劫伤人的盗匪,死刑确实严重了一些。
她偷偷扯了一下杜仲自栏杆处倾垂下来的袖衽,希望他也能替周嘉佑说说话。
杜仲侧过脸来笑瞥了她一眼,装作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黎雀儿料定他必然懂得她的用意,只是不愿意再出手相助罢了。她暗自气愤,却也没有办法责怪他,便想着要是她自己开口去请宁豫帮忙,会有什么后果。是会被当场拒绝,还是会被人请出府去。她拿不定主意,踌躇着没有立马出声。
幸好她没出声,因为宁豫突然回答了杜仲的话:“我与毕大人并无交情。不如你自己去向他讨个人情,省得我枉费功夫。”他这摆明了就是在婉拒杜仲的请求。连杜仲的请求都被他拒绝了,可想而知要是由黎雀儿来开口,其结果可能会更加凄惨。
杜仲嘴边笑意未消,并不生气。
只不过他的笑容看着有些诡异。
黎雀儿不禁想起杜仲极其不堪的人品和医德。她很怀疑宁豫今天要是真不愿意帮忙,日后杜仲会不会在他的药里面下毒。
宁豫应当也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他低头轻笑,另提了一个建议。